正文 京劇文本縱橫談(1 / 1)

京劇文本縱橫談

藝術欣賞

作者:石英

也許在京劇形成之初,有全由師徒口耳相傳的情況。但在我小時候。即有幸看到了上海出版的《戲考》(京劇劇本)。記得上麵記載的有《汾河灣》、《武家坡》、《桑園寄子》、《呂洞賓三戲白牡丹》等,還有新編劇目《槍斃閆瑞生>之類。其中,我最熟悉的《武家坡》與演出時的台詞一般無二。

但總的來說,在我感覺中,京劇是典型的舞台藝術,相當長

的時期內,至少對於觀眾而言並不是那麼重視

文學劇本的。恐怕對於早期的許多演員來說也大致如

此。其中的一個原因是:那時不少演員學曆水平都不高:縱是有文本,相當多一部分以文學標準衡量還是比較粗糙的。人們比較熟悉的有些唱詞為了湊字和韻腳而非常地不講究不準確。如“一飯不成饑充過”,“忽聽一聲喚子胥,愁人連聲笑嘻嘻”有的唱詞由於比較貧乏而且前後重複,例如,“喬裝改扮下山崗,山窪一帶紮營房,躡足潛蹤朝前闖,施展本領入營房”:有些我們非常熟悉的劇目非常熟悉的唱腔,由於太習慣並不計較,實際上卻因較為牽強而聽起來不適,例如“兒三哥被馬踏屍骨如泥塊”等等,絕非僅見。

不過,也存在另外一種不同的情況,即某些京劇文本無論是在劇情、人物尤其是在語言文字上相當講究、遠超過俗品。無疑,其中有的是出自大家之手,最突出的如梅蘭芳、程硯秋等京劇藝術大師的一些劇目,其文本與演出效果可謂相得益彰,我曾仔細讀過《貴妃醉酒》、《天女散花》、《霸王別姬》,特別是《鎖麟囊》劇目的文本,覺得劇作者確實是下了工夫,單以文學標準而言在同類中也是居於較高層麵的。當然如以今天的眼光細摳,也許有的劇目有的詞語尚嫌古奧與略覺生澀:但如從那個時代的角度觀照,也就不需苛求了。我們今天仍為梅蘭芳當年背後有齊如山、程硯秋背後有羅癭公這樣的大家執筆而慶幸。深感作為真正的藝術品,理應是一樁綜合性的經典產物。它應該是統一的,而不應該是分離的;它不僅呈現在舞台上,即使在台下也耐得品味。所以,其文本價值就不是可有可無的了。

在京劇旦角劇目中,有一部作品非常值得琢磨,這就是《玉堂春》。且不說全劇,單拿“起解”和“會審”來說,其板式、節奏、唱段與道白等都是非常出色的。我童年在故鄉就聽大人說:唱旦角如果不能把《玉堂春》拱下來,那還不配是一個合格的旦角。這也真是,甭說別的,就以唱腔而言,旦角的板式應有盡有,什麼二黃搖板、反二黃慢板、西皮流水、西皮散板、西皮倒板、西皮慢板、西皮原板、西皮快三眼、西皮二六、快板、西皮搖板全齊了。難得的是,各種板眼的唱段組合嚴密,分配得恰如其分,其中那大段的“西皮原板”和“流水”將事件的過程敘述得清清楚楚、有條不紊,創造了以唱段交代事件過程的典範。更不平常的是:不少唱段從文字本身就很帶感情,完成了人物性格的塑造。譬如,當“會審”結束,王金龍在堂上,蘇三唱“西皮二六”“這場官司未動刑,玉堂春我這裏就放了寬心。出得察院回頭看一”轉快板“這大人好似王金龍。是公子就該將我來認,王法條條不徇情。向前去說幾句知心的話,看他知情不知情?”這時堂上的王金龍不得不做出使其回去的示意,蘇三接唱“西皮搖板”:“玉堂春好比花中蕊,王公子好比采花蜂。想當初花開多茂盛,他好比蜜蜂兒飛來飛去采花心。如今不見公子麵,我的三……郎啊。”此刻堂上的王金龍更示意她要冷靜,於是蘇三接唱“西皮搖板”:“花謝時不見那蜜蜂兒行,悲悲切切出察院,我看他把我怎樣施行。”跌宕轉換,層次分明,板式設置十分合理。然而,更得力於唱詞色調鮮明,極宮表現力。因此我們有理由說京劇《玉堂春》是一個頗為成功的文本。

多少年來,多少旦角演員,包括梅、程、尚、苟、張各派,無不演過此劇。盡管唱詞略有出入,但基本脈絡大致相同,足見此劇根基深穩。我不知道《玉》劇的最初文本為誰而作,或是在多年演唱中千錘百煉逐漸臻於完善,總而言之,作為一出老戲,在那個本不十分重視文本的年代,能夠達到如此水平,實在是難能可貴的。在今天,隻能向前輩幾代藝術家深表敬意。

可見,盡管京劇“跟我學”尤其是以往師對徒說戲非常重要,但並不排除文本的不可或缺(有的文本是記在心裏的)。特別是京劇發展到了今天,文本的重要性更見突顯。今日凡膾炙人口的現代戲的唱段和場次無不是原台本寫得就精彩,隻有這樣,演員才更有充分發揮的廣闊天地,劇本劇本,一劇之本,信焉!(本文作者石英先生為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現任中國散文學會副會長。)(配圖攝影:夜瘋)

(責編:郭文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