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昊鎖眉沉思片刻,擺手道:“不然,你算的是咱們今年不打仗,或者是隻打小仗。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跟天狼軍開戰,那馬還夠嗎?”
這一說,眾人都有些驚慌。莊雲清道:“不錯,或許正是回鶻人給曲澤部施加了壓力,才讓他們半途變卦的。”想到這,他問剛剛趕到的黃奕涼:“曲澤部跟回鶻人關係如何?”
黃奕涼躬身答道:“曲澤部是沙陀的一支,很善於養馬,他們養的馬叫烏龍駒,這種馬不挑食,吃得少,抗風雪,耐饑渴,耐力極佳,力量和速度也不錯,實在是天下少有良駒。”
“可這馬卻是不能生育的騸馬。黃校尉你跑題了!”莊雲清用指節敲著桌子,粗暴地打斷了黃奕涼的話。對情報室這些急速躥紅的後起之秀,以西寧軍元老自居的莊雲清,心情是複雜的。一方麵他不能容忍情報室肆無忌憚地到處伸手,特別是把手伸向西寧軍,伸到他的一畝三分地。但另一方麵他又感到無可奈何,情報室背後的靠山是楊昊,豐州無法撼動的主宰者。
楊昊需要情報室幫他看守手中的權力,隻要情報室還有利用價值,他就不會鬆手。自己就隻能對它無可奈何,不過找找茬,發發火還是可以的。尤其像這種公開、正式的場合,約三五軍中老友敲打一下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兵蛋子”,也未嚐不是樂事一件。
“黃校尉,你說的那些我們都知道。我們想知道的是曲澤部與回鶻人的關係怎樣。”李通也加入敲打者的行列。淩彤臉上掛著冷笑,無聲地盯著黃奕涼的臉。這是一種無形的壓力。魚重仍是一臉寬厚勸和的憨笑。如果僅僅隻是老將敲打小將後輩,他是絕對不會插手的。但如果敲打過了頭變成了真打,他就要站出來充當調解人了。
黃奕涼的臉皮泛起一片潮紅,但迅速恢複了正常:“曲澤部夾在大唐、回鶻、吐蕃之間,左右逢源,隨風兩邊倒。他們臨近通往西域的商道,憑借飼養烏龍駒每年都獲利豐厚,他們用金錢去結交回鶻、吐蕃的貴族和我大唐的一些官吏,因此得以立身三強之間百年有餘。”
黃奕涼既正麵回答了莊雲清和李通的問題,又巧妙地在楊昊麵前為自己進行了辯解。又是烏龍駒。楊昊忽然對這種馬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烏龍駒為何不能生育?若是不能生育,它的種群何以綿延?世上竟有這等奇異古怪的事麼?”
黃奕涼頓時來了精神,他躬身答道:“回大人,莊將軍說烏龍駒不能生育,是指那些販賣到外地的烏龍駒。這些馬因為年幼時吃了一種能絕育的藥草,因此喪失了生殖能力,形同騸馬。曲澤人一直故弄玄虛說,烏龍駒是天馬下凡與凡馬交配後產下的後代,因此才彌足珍貴。這個謊言流傳了幾百年,世人也就信以為真。”
說到這黃奕涼頓了一下,斜眼瞄了莊雲清一眼,嘴角露出了一絲輕蔑的冷笑:“屬下經過多方探查,手上有充分的證據,證明他們是在故弄玄虛,為的是壟斷生意、抬高馬價。”
莊雲清、李通臉皮鐵青,都沒了話說。
淩彤冷笑一聲,開口說道:“手上有這麼好的馬,那是爭霸天下的資本啊。何以曲澤部至今還是一個人口不足萬人的小部族?哼,可見傳聞未必真切。曲澤人故意誇大烏龍駒的好處,無非就是想在外麵賣個好價錢嘛。”
李通頓時附和道:“不錯,似你這麼說,吐蕃、回鶻,還有我大唐都應該攻滅該部,讓他們替自己養烏龍駒。為何過了一百多年,曲澤部還在呢?”
黃奕涼緘默不言,眼神中卻是一副豎子不足與謀的輕視。
楊昊看在眼裏沒動聲色,對黃奕涼說道:“你辛苦了。”黃奕涼躬身退出會議室,剛走到西角門,穆蘭青小跑過來拽住了他:“一個時辰後你再過來,將軍要單獨見你。”黃奕涼頓露喜色,再走腳步就輕快了許多。
“既然曲澤部那邊不肯賣,那就隻能跟夏綏那邊買了。”說到這裏,楊昊重重地歎息了一聲,抱怨道:“夏綏的馬養的又差,賣的還貴,我真不想買。”四人聞言都會心地笑了起來。
夏綏是河西馬的主要產地,但多是一家一戶飼養,產量極低。孟博昌主政後便著手籌建馬場,他派人遊說楊昊入股,楊昊想辦馬場既能賺錢,又可解決軍馬之需,何樂而不為,於是欣然入股。誰知馬場剛辦了半年就垮了,三萬兩白銀全打了水漂,若是天災倒也罷了,問題是全是人禍。
先是孟博昌禁不住各方遊說,任命節度使張清涼的外甥胡連達為養馬使,胡連達是個典型的紈絝子弟,貌似精明,實則愚蠢。他自己不懂經營生意,於是在手下一幫閑客的攛掇下,請了個破產的阿拉伯商人做助手。又見阿拉伯人聽話賣力,便將大小事務全推給他打理,自己帶著一幫閑客逍遙快活去了。
半年後,阿拉伯商人卷款潛逃,養馬場頓時陷入絕境,胡連達見勢不妙也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不辭而別,回長安去了。丟下一副爛攤子讓孟博昌收拾。孟博昌是個不肯服輸的人,他親自兼任養馬使,用他治軍的手段來養馬,養出的馬又黑又瘦,跑個幾裏路就喘。做不了戰馬隻能在後方拉車、運糧、馱輜重,再不就送到農場去當牛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