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歸附(1 / 2)

新調任天德軍節度使的王良,剛剛上任不到一個月,就遇到了一個頗為棘手的問題。草原烏槐部首領加勒古杜上書請求容許他率部南下大青山,以躲避即將到來的冬季嚴寒。

這位出身翰林,剛從東都少尹任上升遷來的大帥,根本不相信風雪嚴寒的說辭,他堅信這是契丹內訌中的失敗者前來避難來了,草原各部之間經常發生內訌,失敗者往往南下托庇於朝廷,那些冒功的將帥,則常將主動附歸說成是自己強力征討的結果,以為軍功,以得封賞。

王良不屑做冒領軍功的齷齪事,他深知自己此來天德軍的本意,並不是震懾蠻夷,而是蓄養民力,恢複經濟。天德軍迭經戰亂,已經到了山河破碎,非整頓不可的地步了。再讓武人擔當大帥,即便頭懸尚方寶劍,也難收他們持強爭功之心。

正因如此,才調他這位文臣來。

是收留他們為自己所用,還是拒之門外?王大帥閉門思想了一個晚上,終於拿定主意,收容他們,讓他們居住在大青山北麓,遣使慰問,再送些柴米油鹽,以示朝廷的關切,但請加勒古杜首領體察朝廷的難處,大青山以南剛剛經過平定匪患的戰爭,百廢待興,百姓尚不安定,就不開門待客了。

楊昊也沒奢望能叩關進入天德軍腹地,他重金賄賂了前來撫慰的帥府參知,請他務必通融為自己和部屬選一塊風水寶地以便休養生息,躲過這場大雪災。參知收下他的金銀冒著風雪嚴寒,在大青山裏走了兩天三夜,終於替楊昊選定了屯紮之所。那是大青山腹地的一塊平展的山窪地,便於防守,但若想有所作為卻是很難。

參知將那塊名叫大晴川的地方形容為天牢,他是要借地勢之利將這匹來自草原的桀驁不馴的野獸圈禁住。

王大帥派去監視參知的副使不僅收了楊昊的重金賄賂,還與楊盼春風一度,他完全讚同參知的話,當然他也深知直接的讚同肯定會引起大帥的疑心和不快,他把話說的轉彎抹角,明抑實褒,大帥徹底放心了。他嘴上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這些草原上的蠻人萬不可掉以輕心,一麵卻把鎮守大晴川通往中受降城的將領王恒調回了帥府。王恒是他的侄兒,二十年來一直跟著他長大。

時人傳言,王恒其實就是他的親生兒子,理由是他長兄病逝後的第三年王恒才出生。至於真偽,則無從考證。

楊昊站穩腳跟後就忙著打點四周的守將,天德軍是第一站,河東大同的守將、豐州的守將,哪個也缺少不了,甚至更要小心。相比較而言,這位翰林學士出身的王大帥要顯得容易對付的多了,他長於論道而短於行,他容易被周圍的侍從蒙蔽,卻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明察秋毫,無人敢欺。

楊昊決定親自進城拜訪這位前翰林學士、東都少尹,他帶著一封吳成龍的書信,在東都時,王大帥就經常是昊天商社的座上賓。

相見甚歡,楊昊帶來了十幾車的禮物,皮毛、土產還有金銀,王大帥也大開城門,披紅掛彩迎候在牙城之外。對這位裝束奇特、卻能說一口流利漢話的年輕首領,王大帥頓時心生好感,他仔細詢問了楊昊的經曆,尤其對他能說一口帶著長安腔的漢話感興趣。

楊昊敘述了自己的經曆,他說我不敢欺瞞大帥,在下確曾是京城人氏,因受大和九年那場大難牽連,不得不亡命大漠,機緣巧合才做了烏槐部的首領。

楊昊這麼說自然有他的道理,吳成龍告訴他這位王大帥雖出身翰林院,卻是個地地道道的閹黨,在一個閹黨麵前為甘露之變翻案顯然是不明智的。楊昊直言不諱地說自己曾經是個受害者,這點倒並無不妥,許多人都是那場宮變的受害者。閹黨不會根據你是不是受害者而將你歸為敵人,他們關心的是你對此事的態度,在這一點上楊昊把握的就很有分寸,他發了幾句牢騷,原因是自己的家庭受到牽連而不得不離開長安遷居大同。

從繁華的天下之都,到清苦的邊鎮,換成是誰也會有牢騷。但他並沒有表現絲毫對閹黨的痛恨,對那場流血宮變,他隻有遺憾,他醉醺醺地說:“城隍爺打架害了我們這些小鬼,不過福禍相依,這或許也是好事,咱家在京城三代沒出過六品官。可大帥您看,如今我也是一部的首領,權勢、地位、女人、財寶,該有的咱都有了。可見世間的事,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王良哈哈大笑,陪著他唏噓感慨了一番,說道:“老弟離京多年,對京城 是是非非或許不十分清楚。依我看這件事總要有個了斷。”

楊昊明白他說的了斷是什麼意思,他是在試探自己,於是噴著酒氣說:“勝者為王,敗者寇。就朝中那些庸碌之輩,指望他們有個了斷,咱這輩子怕是看不到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