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義是叔綽的胞弟,怒牙部的三位丞相之一,怒牙部仿照回鶻人的官製,在部落裏設置丞相、都督、將軍等官職,丞相是輔佐首領的高官,可以管理民政,也可以領軍,不僅有官署,還有親兵。明義這個丞相是掌兵的丞相,所部人馬是怒牙部最英勇善戰的一支鐵騎,因此叔綽就把伏擊大支邇的重任交給了他。
明義精挑細選了七百精銳騎兵,埋伏在大支邇必經之路的山頂上,藏匿在黑鬆林中。大支邇如約而至,但所部並非如叔綽所預料的兩三百人,而是足足有千人之多(實際八百,打著一千人的旗號)。
明義一時慌了手腳,一根筋地想七百人對付一千人,若不偷襲是無法取勝的,若要偷襲就等敵人走到山腳,居高臨下,出其不意地衝下去。他滿腦袋都是如此偷襲敵人,完全忘了行前兄長交代他的話。叔綽跟他說:敵若隻兩三百,你便衝下去擒殺之。若超過五百騎,你便驅趕他們朝我部來,我自領軍迎擊,前後夾擊,一鼓可擒。
明義急急忙忙率軍從山頂衝了下去,大支邇猝然受襲,不是趕緊率部撤離險地,而是指揮所部就地迎擊。
一個有備,一個無防。這場規模並不算大的遭遇戰,很快就打成了殲滅戰。
大支邇驍勇無比,眼見部眾被衝的七零八落,敗局已定,他仍不肯撤退。自己不退,還斬殺了兩個勸他撤退的校尉。明義見到大支邇揮舞長刀,連殺己方十幾人,又驚又喜又恨,驚的是契丹人軍中竟有如此好漢,喜的是自己今日能殺一好漢,恨的是這好漢殺了自己太多的兄弟,且這廝武藝太高自己一個人未必是他對手。
稍稍猶豫了一下,明義便做出了決定:他組織了一支五人小隊,呐喊著向大支邇衝來。兵鋒所至,所向披靡。大支邇見大勢已去,無心戀戰,撥馬便走,孤身一人衝出重圍。明義緊追不舍,愈戰愈勇,追擊途中連發五箭,全部射中大支邇的後背,詭異的是大支邇身背五箭仍舊能駕馬疾馳,速度絲毫不減。
這讓一貫迷信的沙陀人心裏直打鼓,竟以為眼前此人是受長生天的庇護,自己殺不得,因此不敢再發箭。
追逐了約三五裏,前方塵土飛揚,轟隆隆地殺來一支人馬,原來是大支邇的長史杜隆率部前來接應,明義無奈隻得恨恨而走。
大支邇身中五箭,血染戰袍。再晚一會,怕就要堅持不住從馬上跌下來。醫官為他剪掉箭杆,止了血。大支邇望見杜隆滿麵黢黑,發須散亂,戰袍上斑斑血跡,便已明白了什麼。杜隆報告說大支邇離營不久,原本已經投降的五部突然糾集人馬猛攻右營大寨。
“他們突然殺到,又使用了硫磺火,順風焚燒營寨。我等抵抗不住。隻能棄寨。”杜隆含著淚,“弟兄們損折大半,已潰不成軍。”
大支邇揚天長歎,禁不住熱淚長流,他道:“錯都在我一個,請將軍把我捆起來,送到大統領處領罪。”
杜隆聞言伏地大哭,諸將一起流淚。大支邇掙紮著站起來,解除武裝,把手背在身後,說:“來吧。不能因為我一個人連累整個右營。”
杜隆護送著大支邇去見楊昊的途中遇到了鄭華泰,左營因為機動性差,此番包幹的都是固定的堡壘,散布在大石城四周的孤城、堡壘大大小小也有二十幾座,成氣候的有八座,鄭華泰一口一口啃下來,每啃一口就崩兩顆牙,流一嘴血,好在雖滿嘴是血,到底沒有傷筋動骨,且啃著啃著就啃出技巧,啃出感覺,啃出滿口鋼牙來。
大支邇見到鄭華泰時,左營剛剛攻下一座巨堡,這堡壘臨河而建,主堡高約三十丈,基座用巨石砌成,其上用的夯土,牆體十分堅固。城堡內糧草充足,又引有地下河做水源,守城者早已做好了持久打算。
這當然是個不錯的主意,草原上那些如風似雨的騎手,正麵擊潰他們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好在馬兒跑的雖快卻不擅爬牆,隻要謹守城池,耐心地跟他們耗下去,一年半載的,最終勝利的一定是守城者。
鄭華泰饒有興致地領著大支邇繞城看了一圈,講解如何攻破堅城巨堡的訣竅,絕口不提右營戰敗之事。等到一圈轉完,鄭華泰要領他去城內參觀時,大支邇終於忍不住說:“將軍,若是沒有碰上你,我啥也不說了,碰到了你,為何這般冷淡我?你教我怎麼圍城,我哪有這個心思。”
鄭華泰哈哈大笑說:“看來,你並沒有服輸嘛。”
大支邇道:“長生天在上,我若受此挫折就認輸,怎配做草原狼的子孫,連頭羊也不如了嘛。”
鄭華泰就詫異地說:“那將軍為何到此?戰敗之後為何不收攏殘部,尋機再戰,挽回敗局?草原狼的子孫不正應該怎麼做嗎?”
大支邇聞言張口結舌麵紅耳赤,半晌說不出話來。一旁的杜隆說:“我營全被衝散了,軍械糧草一樣沒有,如何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