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斷水(1 / 2)

又是一個晴朗的早晨,大石城外一片死寂。領教了楊昊的開花大炮後,大石城的老老少少算是徹底安穩了,每日謹守城池,再不敢生破城而出的妄想了。城,是出不得,但想進,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大石城人堅信這一點,契丹人似乎也讚同。

這場大勝無疑有極大的提振士氣的功效,但即便如此,烏隗部看起來還是將要輸掉整個戰爭。表麵上的穩定完全依賴於執法隊血腥的屠刀,在黑袍子的威懾下,鴉雀無聲,四下一片死寂,沒有人敢胡言亂語,至少在公共場合沒有。但楊昊心裏很清楚,這種安靜是可怕的,被強力壓抑的怨氣如果不能及時疏導,壓抑的越久,反彈的力量就越大,等到壓力抗不住反彈之力時,就是危機爆發之時。拖遲一天爆發,則多一天的危險。

必須等趕在危機成為現實前解決它。

解決之道無過於釜底抽薪之策。

循著這條思路,幕僚們提出了多種解決之道,聽起來都蠻不錯的,但楊昊一眼就看出他們的本質,不過是些隔靴撓癢的應景之作。真知灼見也不是沒有。譬如有人就提出,為今之計,宜改急攻為緩攻,蓄養士氣,主意當然不錯,但執行起來必須得有一個前提——糧食,大量的糧食,保證軍糧充足。無糧不穩,餓著肚子,談何蓄養士氣。

楊昊挪了挪了坐的有些僵麻的屁股,笑著四顧,道:“先生此議,暫且擱置。諸位還有其他計謀嗎?不妨一次都說出來。”

帳中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把目光投向了張伯中,如磐石般端坐著喝茶的張伯中也不得不表態了,他清清嗓子,對楊昊說道:“看來也隻有這個法子了。”眾幕僚聞言,遂個個鄭重其事地朝上施禮,曰:“軍師此議,我等附議。”

楊昊聞言低下了頭,默思片刻,抬起頭來不情願地說道:“看起來又要跟那個奸商爭番口舌了,真是費腦筋。”

“奸商”吳成龍是不情不願地來到大石城外的楊昊軍營,卻心滿意足地而去。

楊昊和他達成協議,由昊天商社墊資並負責運送一百萬石糧食到軍中,限期兩個月,回報嘛,自然十分豐厚,豐厚到讓胃口很大的吳成龍坐在車上也能笑出聲來,他的隨從也是多年好友的張瀾卻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說:“一百萬石糧食,兩個月內運到,這等冰天雪地。老兄,我的王大掌櫃,你確定這不是筆虧本的買賣?”

吳成龍立即駁斥道:“絕不會!我算得很清楚,咱們這趟是大賺特賺,這都不叫賺,那天下就沒有賺錢的生意啦。老弟,我知道這份擔子重,但俗語有雲‘富貴險中求’嘛,幹成了這一票,我們昊天商社,還有你老兄,就要脫胎換骨,飛升成仙啦。人生幾十年,碌碌無為也是過,轟轟烈烈也是過,咱們就轟轟烈烈過他一回。”

說完這話,他不顧目瞪口呆的老友,自顧自地眯縫起小眼,哼起了新近紅遍洛陽、長安樂坊的小調《采菱兒歌》。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張伯中的改急攻為緩攻、蓄養士氣的策略順利地執行了下去,各營怨言漸漸平息,大忙人薄萊漸漸的變得無事可做,懈怠下來的執法隊知法犯法,反被各營連連彈劾,終於鬧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諸將皆主張撤銷執法隊,楊昊不允,卻將“執法”二字改為“督察”,替換三分之一員額。將薄萊官複原職,仍交由穆紅統領,留在金帳下聽用。

冬去春來,漸漸又是春殘。一日,楊昊挎刀巡營,眼見各營轅門前車水馬龍,無數軍士套著騾馬車進進出出,問之才知道是出營取水的水車。楊昊道:“各營都打有水井,何故還要出營取水?這等雜亂喧鬧,不怕予敵以可趁之際?”東方蘭道:“入夏來連續天旱,各營中所打水井,水量驟降,水不足用,不得已出營取水。”

楊昊不言,隨著取水車望西北而去,行出約十裏,見一處緩坡上,連續打有十餘座水井,水井兩邊,取水的馬車來來往往,雖多卻不亂。楊昊以鞭指道:“隻這一處有水嗎?”東方蘭答道:“說來也怪,方圓三十裏地,不知打了多少水井,隻這一處有水,水量又旺,水質又甘甜。”楊昊聞言點頭,縱馬上了山坡,因見那十六口新鑿水井如一條龍狀排開,龍頭方向正指向大石城。

正觀看間,張伯中與幾個僚屬徒步上了山坡,見了楊昊急忙趨來。楊昊丟下東方兄弟同張伯中等上坡頂,眺望大石城,問張伯中:“此城中有大澤,不知可供幾日用水。”張伯中笑道:“那水混如泥漿,滿是雜草、萍、藻,城中百姓在澤中洗刷溺桶,但有死貓死狗死豬也往裏丟,怕是一口水也不能喝呐。”

楊昊聞言心喜,仰望著頭頂熱辣辣的太陽,又望了眼遠處那座熱騰騰的城池,喊來東方蘭,道:“吩咐軍需,沿城牆外三裏地,每隔百丈打井一眼。”說完便打馬回營。塵煙散去,軍需向張伯中抱怨道:“我等已詳細查過,城外四周唯此處有水,大統領要我等四處打井豈能得水,老先生為何不報?”

張伯中冷笑道:“聖意難測,你隻管從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