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本無罪,懷璧其罪。
我對母親的記憶最驚豔之處就是最後一麵,那一次她一身白色衣裙,搭了一條白狐狸毛做的鬥篷,一襲白紗將半張臉蒙了去,隻露出眼眸明媚如初。她站在初雪的庭院裏美的不似人間應有,笑著對我說道:“小蟬,娘先回家了。以後你隻剩爹了。他的話呢,你想聽就聽,不想聽就作罷。知道了嗎?”
我彼時還小,隻點頭答應。卻不知道她所謂的回家是去哪裏呢。
隻見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被人攙扶著上了一輛通體雪白連馬都是白色的馬車,在積雪的小巷子裏永不回頭的消失,自此巷子裏雪堆了又融柳綠了又落卻再不見她回來。
那一天起,我那滴酒不沾儒雅正直的爹開始瘋了般酗酒。常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直到酒罐子堆不下了就醉死過去,等下人收拾好了他一醒這又開始喝。
我爹是大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昭國公,天底下的財寶隻要他一句話,即使是在天邊也會給他找過來。可他好像失去了最珍貴的寶貝了。
我趁他喝酒時偷偷溜進他的房間,他一個人頭發亂糟糟地坐在窗簷下的地上,身邊酒罐子散的放不下腳。
他見我進來神智不清地招呼我過去,抱著我開始講他與娘的事情。
那一年天明王,也就是現在皇帝。被前朝悍將周延困在沂水河畔。周延本有心歸順天明王但陰差陽錯發現自己的未婚妻竟成了天明王的嬌夫人,心頭之愛被奪不甘心便跟天明軍死磕上了。
天明王不願割愛,卻又拿周延沒辦法,僵持之下也是焦灼萬分。就在這時,一個嬌俏可愛的少女走進了他的視線。那是沂水河畔一位買野菜的女兒,生的貌美如花,隻一眼就將嬌夫人比了下去。天明王第一次遇到她就帶她回了軍營,升了夫人。將不再得寵的嬌夫人順手送給了周延。
那少女便是我娘,單名一個瑤字,沒有姓氏。
而身為軍師的我爹在接瑤夫人家屬時,推開殘破的茅草門,遇到了第一個動搖他堅毅內心的人——後來的大昭國第一美人,阿芙。與我娘相依為命的堂姐。
天明王帶走了我娘並不知道她還有個傾國傾城姿色更勝的姐姐。
病重的阿芙被我爹帶回養病,跟著我爹一路隨著天明軍勢如破竹攻下朝都。修養半年她終於下的床走動了,在這半年裏,與我爹朝夕相處早就互生情意,誰知她還是遇到了剛建國的皇帝,終究還是沒有能過躲過備選召入宮的命運。
一個是心愛的姑娘,一個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爹選擇了後者,可荒唐的皇帝為彌補竟將瑤夫人賜予我爹,就是我娘。
我娘初來國公府的時候,就像個啞巴。我爹也不是話多的人,兩人偶爾四目對上,但頃刻就別過頭去。若讓他們倆人單獨相處一天,可能我爹就自己做自己的,我娘就呆坐一天,倆人一句話也不會說的。
當然這隻是開始,若我那心高氣傲的娘一直這麼呆癡下去倒也沒有後麵的故事了。我娘是個極其聰慧的女子。她雖來了國公府,心卻不在這。她呆滯表麵之下是一顆逃走的決心。皇帝將她千裏迢迢帶到這裏來卻負了她,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地方。
可她一個賣野菜出身的鄉下女子,除了長得好看,身無長物,即便出了國公府最終在這世道上也隻能淪為他人玩物,既然在哪都是當玩物那便在國公府先當一陣,學些本事再走。
聽我爹講到這,他無奈一笑,笑的很輕,眼裏溫柔得不似尋常。
“小蟬,若你能有你娘個性二三,那你便是個可人兒。我洛喻當真糊塗。”
那日,清風徐徐隨著一陣花香闖入書房,洛喻本在提筆書寫什麼,被這一道香風打斷,年輕英氣的臉微微抬起,看了門口一眼眉毛頃刻就擰上了,卻也不說話。
隻見瑤夫人扒在門邊,伸出一個腦袋,對他露出一絲羞澀卻又很燦爛的笑容。
洛長青是第一次見阿瑤笑,笑容明媚可人,尤其引人注意的是她笑臉上一是嬌羞,帶著少女的天真爛漫,然則這笑容再美,在見過冰肌玉骨謫仙般的阿芙回眸低頭抿嘴笑之後一切都是入不了洛喻的眼。他此刻隻思考著無事獻殷勤幾個字。
“夫君,你……有空麼?”阿瑤見我爹發現了她便大方站出來。
洛喻對夫君這個詞很不適應:“你我本無夫妻之實,你以後稱我名字就好。”
“哦,那長青,你有空嗎?”阿瑤似乎並不在乎洛喻的生疏,卻也直接改了口叫他的表字。
既然不叫夫君,總不能表字也不讓叫吧。洛喻算是不好再去糾正便點頭:“你有何事?如果是想添置什麼,我早與管家吩咐過一切依你,你自去找他。”
阿瑤搖頭,試探道:“不是,我可以進來嗎?”
洛喻聞她這一身花香太濃恐染了書香,正想怎麼拒絕卻聽阿瑤又道:“哎呀,我還是不進來了。我剛把香粉弄灑了,一手全是這個味道,給你書弄髒了就不好了。我明天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