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掛著的,是跟隨他多年的吉他;床上用繩子懸掛著的,是很多年前外婆為他從垃圾堆裏淘來的玩具;房間還是刷成了他最愛的橙色,推開門的瞬間晃得眼暈;牆上是他閑時的塗鴉,我細細一看,竟發現牆上千種姿態的那個姑娘居然與我如此神似……

我走到他坐過的書桌,打開他用過的電腦,他的電腦設有密碼,我嚐試著輸了他的生日,不對;輸了我的生日,也不對;我於是把我們的生日合並起來輸了進去,結果,一下就進去了。

當看到桌麵頭像是他偷拍到我一臉傻笑的模樣的時候,我又一次差點兒淚奔。

我依次打開他電腦裏的文件,有一個文件名寫著“靈魂”,我打開一看,裏麵竟都是他自己製作的歌曲和他寫下的歌詞。

我打開一首一首地聽著,他熟悉的嗓音又一次縈繞在我的耳邊,他仿佛沒有走,他就坐在我旁邊彈著吉他唱著歌。他每一首歌的主題都是關於死亡和愛情,每一首歌都透著濃濃的哀傷與絕望,聽得我內心不停地顫抖。

整整30首歌,都是近幾年他自己錄下的。他從沒有告訴過我它們的存在,也從沒有唱給我聽過。他把從前唱過的歌都刪了,隻留下了這30首。

他在歌詞裏寫道:“我好累好憂傷/卻不忍告訴我心愛的姑娘/我抓起她的長發/與我輕舞一曲歲月的憂傷/我好想去遠方/卻不舍我最心愛的姑娘/她傻傻地一笑/對我而言已是天堂……”

他在歌詞裏說,他想低頭吻幹我臉上的淚痕,他想伸手拂去我所有的惆悵,他想帶我離去從此不再歸來,但是他明白他心裏的姑娘有著自己的夢想。

我一曲接一曲地聽完,聽到最後,是他留下的最後一首歌,歌詞裏寫著那麼一句話:“我連吻你的勇氣都全無/又如何敢奢想你會成為我新娘”

我不禁悲從中來,伏在桌子上嚎嚎大哭起來,我重重地錘著桌子像是錘著他的胸膛一樣,我大聲喊著:“驢頭你回來,你回來我就嫁給你。驢頭,你倒是回來啊……”

我知道我這樣的哭喊毫無意義,他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把他寫下的歌一首一首傳到了網上,每一首歌都寫了一篇關於我們的文章。我把他生前認為最珍貴的東西都一一整理好放進了一個大大的箱子,我按照他房間的原樣在我的新房裏為他安了一個家,我做這一切的時候媽媽沒有阻攔,她總是望著我悠悠地歎氣、默默地流淚之後不說半句話,任由我這樣任性地思念著顧永源……

可是,他再也沒有回來過,我再也沒有夢到過他。我做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徒勞,他或許在黃泉之下早就喝下了孟婆湯、快快樂樂地迎接他的下一個輪回。我終於明白了那一句著名的“魂魄不曾來入夢”的傷悲……他,或許早就忘記我了,隻留我一個人在原地捧著他生前留下來的一切瘋狂地懷念。

我還是每天照舊上班,每天下班後便把自己鎖在那個為他布置的房間裏靜靜聽著他唱的歌,化名“三原”,去網絡裏為他的每一首歌賣力地宣傳,也結下了一下網絡裏的知己,一起靜靜地為他祭奠……

我想辦法找人破譯了他的QQ密碼,每天都登陸上去,我多麼希望某一天那個QQ突然會出現有人登陸把我頂下去的消息,我多麼希望他還會出現,哪怕他已經不記得我了,哪怕他身邊有了別人。

我始終無法接受他的離去,我在每一個午夜12點都吃蘋果,隻因為網友告訴我這樣他就會來入夢了……可是,沒有用。他再也沒有出現過,他再也不會出現了。

從知道他死去的那一天起,我臉上的笑容便蕩然無存,我漸漸連哭都不會哭了,我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該吃飯的時候吃飯,對食物沒有一點胃口,對任何人都沒有傾訴的欲望,包括我的母親。

他的意外死去,把我的整個靈魂都帶走了。任何人的勸說都不管用,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哀傷裏無法自拔。我覺得隻有這樣祭奠他,才能讓我的心稍稍安慰一些。

這一年,我就這樣在濃濃的哀傷中一天天地度過了,到後來,我常常不自覺地對媽媽說活著沒有意思,我說媽媽我要走了你怎麼辦,我說媽媽我不想活了,我說媽媽他怎麼那麼狠夢都沒給一個,我說媽媽我想去找他了可是你怎麼辦……我的精神出現了問題,媽媽一遍遍地呼喊我卻全然不覺,我完完全全地把自己隔離出了這個世界,我不知道顧永源何時在我的心裏紮下了那麼深的根,我覺得他走了,人生的意義已經全無了。

媽媽慌了,她一直在等我蘇醒、等我振作的那一天,她沒想到等來的是這樣的後果。媽媽已經方寸全無了,陳珂和馮毅對我也素手無策,連陳珂孩子天使一樣的笑臉都被我忽略,我像是掉進了一個無窮的夢靨裏,我醒不來了,完全陷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