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這間病房前,我又扭頭看了一眼,見他依然坐在原地,紋絲不動。

如果說這麼多年,我對他始終懷有怨氣,隻是因為總有更重要的理由而不斷妥協,那這一刻,我是真的完全不恨他了。

門外,帶我來的醫生依舊等著,也依舊有點緊張。

他送我到門口,我讓他上車,開出醫院後,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停了下來。我的司機把箱子給他,他接過來打開,臉上露出興奮而惶恐的神色,問:“您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嗎?”

我說:“對他好點,少讓警察來幾次。”

他連連點頭。

我問:“能讓人把他清理得幹淨點麼?”

“這很難。”他說:“他來的第一天就把來幫他清理的男護士打進了急救室,那之後沒有人再想幫他做清理。”

我問:“那藥是怎麼喂進去的?”

他“呃”了一聲,我道:“我需要他幹幹淨淨的,不被警察騷擾,如果你做不到,我就請其他人幫忙。”

“我可以保證他不被警察騷擾。”醫生說:“但即便是有這麼多錢,我也不想冒險進去幫他清理。”

我見他說到這個地步,便說:“那你隻管幫我放幾個人進去吧。”

我讓周助理去安排幾個以前跟在繁音身邊的人,他很快便回應,說:“林準易可以嗎?”

我問:“他?”

周助理不會不知道林準易的身份。

他說:“繁老先生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這件事,他說林準易很靠得住,也不會傷害繁先生,也有能力控製他,是最好的人選。”

韓夫人說自己沒有打點或許可信,繁老頭鐵定是要打點的。

我問:“你怎麼看?”

他猶豫起來:“這方麵我不擅長……他爸爸推薦的人肯定對他有利,但對咱們有沒有害是個未知數。在他們的眼裏,他是因為您才落到這一步,不排除他們會抓住機會耍些手段的可能。”

我說:“抓住機會幫他逃出醫院也是可能的。”

周助理不說話了。

我說:“就按他的意思辦吧。”

周助理說:“繁老先生還說他想見你,說有十分重要的事想告訴你。”

這已經是繁老頭第二次對我表達這個意思。我的理解是,他十有八九會告訴我繁音另有隱情,而無論他的話是真是假,都在加重我的負擔。

於是我說:“不必了,你告訴他,我會在能力範圍內幫繁音出來,叫他準備準備,把他接手回去。”

周助理訝異了一下,我的能力今時不同往日,這話的意思等同於把他撈出來。

我說:“去吧。”

我給我爸爸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的想法。他果然表示隨便我安排。

我著手安排去打點,這事不是輕易就能辦妥的,我不必也不想在這裏盯著,於是傍晚我便踏上了回程的飛機。

雖然孟簡聰那麼說,但因為落地時間是淩晨四點多,我還是沒有通知他。

但下飛機時,我還是見到了孟簡聰。

孟簡聰沒有繁音那麼愛打扮,但也從來都對自己的外表精心修飾。他也不同於繁音奢華的品味,而是自然含蓄,但盡管如此,他還是很顯眼,我剛一出艙門,就立刻看到了他。

我倆來到對方麵前,我問:“你怎麼知道我現在到?”

“問了你的司機。”他笑著說:“我就知道你不會告訴我。”

“畢竟是半夜啊。”我確實不想告訴他,因為今晚我想休息,不想以這幅虛弱的姿態麵對任何人。

他笑了,問:“是還有其他約會麼?”

“怎麼這麼問?”

“沒什麼。”他說:“我隻是覺得太晚了,想送你回家,並不是想打擾你。”

我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心裏其實覺得正中下懷,卻又明白自己得否認才不至於駁了他的麵子,便說:“我隻是有點累了,沒有那個意思。”

他笑了笑,說:“嗯。”

我們在路上閑話了幾句,孟簡聰很體貼地沒有過問我情緒不高的原因。

到家門口時,因為門禁的緣故,孟簡聰不能再進去了,我便對他說:“晚安,我先進去了,今天謝謝你。”

“是我打擾了。”他溫柔地看著我,語氣裏滿是抱歉。

坦白說,我其實很不習慣讓別人看著我的臉色做事,因此此刻心裏切實地湧出了一陣歉意,忍不住說了實話:“下午時我去看了他,他的狀態很糟,所以,我很受觸動。不是在衝你發脾氣。”

他笑了,神色微微輕鬆:“我以為是因為我冒失地跑來打擾了你的其他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