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盛二十三年九月。
夜,無星無月。壓抑而沉重的風冰冷的拍在那金碧輝煌的宮殿的窗上,那窗戶紙時舒時緊,“刺啦——”發出野獸似的低吼,驚得守在旁邊的小太監身體一震顫抖。
而宮殿裏跪著的人沒人會在意這些,他們的頭緊緊地貼在地麵,衣襟早已濕透,膽子較小的雙腿早已抖成了篩子,更有甚者老臉一皺,幾欲落淚。而他們懼怕的來源,正負手站在高高的殿上,背影帶著幾分無奈和滄桑。
“陛下——”跪在第一排的老臣首先按奈不住,“陛下!慶王的大軍在短短三月內已經連破十三城,最遲不過三天,就將兵臨楚都啊陛下!”
“陛下!我們的大軍已經幾近崩潰,陳將軍也早已被擒,國庫空虛,糧草也所剩無幾啊陛下!”又一個臣子跪著爬了出來。
“陛下——”
“陛下…。”
“夠了!”
“啪!”花瓶摔碎的聲音。
“咚!”眾臣磕頭的聲音。
大殿上半百的帝王回過頭來,氣的氣喘不止,“你們…。你們這是要逼朕嗎!”
“臣不敢。”整齊劃一,“咚!”
“滾出去!”帝王指著大臣的頭頂,大聲道,“你,你,你…。還有你!統統,全部,給朕滾出去!”
“咚!”
“你們!”
“咚!”
……
帝王盯了為首的臣子許久,沉默了半晌,還是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罷了……你們,速速離開吧。”
“是朕當年的錯,不該牽連你們。”
為首的臣子涕泗橫流,他望著自己追隨半生的主子,心頭一震抽搐,頭一抬,再重重落下,“陛下,您…。”
“朕不走。”說話的那人不知何時早已疲憊的坐在地上,眉眼間似乎還帶著笑意。
那老臣一驚。
他……明白了。
“朕要,贖罪。”
“你們,退下。”
群臣相互使著眼色,不知該不該繼續勸說。最終,為首的老臣率先站起,向著那殿上的殿上的身影,深深地彎腰。
“臣等,告退。”
群臣魚貫而出,浩浩蕩蕩的宮殿上,現在就隻剩了那一人。
他扶著牆柱,緩緩站立起來,又慢慢的走到殿的最中央。他的手,撫上了那明黃色的座椅,象征著權利的位置。他順著那明黃的龍紋一路向上,直到觸碰到那一處不甚明顯的凸起。然後,用力的,按下。
“啪嗒。”
那是一塊玉佩。通體雪白,瑩潤光澤,細細來看,美中不足的一點隻有玉一側的小小的劃痕。
那半百的帝王,看著手中的玉佩,愣住了。那些畫麵,再一次的在腦海裏浮現,也是他畢生的幸福,和半生夢魘。
“你這人好生無禮!”他看見那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舉手投足的貴氣和驕傲,“本宮乃雲國嫡長公主,還不行禮?”
畫麵一轉,他看見少女似乎大了些,朝堂之上,非他不嫁。後來,她如願以償,鳳冠霞帔,十裏紅妝。
他看見數年的相攜相伴,看見她初為人母的喜悅,以及……血泊中,那雙不甘怨恨的眸。
“我知道,是你來找我報仇了。”他笑的苦澀,“單憑慶王的力量,是絕對做不到三月連破十三城的,這其中,想必有你那好侄兒,雲蒼月的手筆。或許,還有一個沈知容。”
“來吧。”他手臂發顫,輕輕地,將額頭貼在玉佩上,姿態虔誠而悲涼,“不夜,對不起。”
不知過了多久,“福安。”那人終於開口。“還有最後一戰,讓雲讓去吧。”他攥緊了懷中的玉佩,“也算…。”
“什麼?”福安道。
“不,沒什麼。”
心,好疼。
待福安走後,那帝王終究,流下了一生中,最後一次淚水。
——
元盛二十三年六月,楚國慶王楚遇起兵,以帝王不賢之名,率軍一路南下,直逼楚都。
元盛二十三年九月慶王一路勢不可擋,短短三月連破十三城,守城軍節節敗退,大軍兵臨楚都城下。無奈下,楚帝派宸王楚雲讓以三千兵力,抵抗慶王數萬大軍三月,終究無力回天。楚國天下,終於真正易主。而那曾經名動天下的雲讓公子,從此隕落。
元盛二十三年十二月底,元盛帝自盡於先皇後寢宮,次年一月,楚遇登基為敵,年號康泰,改楚都為不夜城,大赦天下,舉國歡慶。
康泰元年一月十五,雲國皇太孫雲蒼月,梁國左相沈知容親自來楚,慶賀這一喜訊。一月十六,齊國派人來賀,這場大戲,隨之落下帷幕。
而新的風暴,也逐漸開始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