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算不得一個很偉大的人,但就母親的愛心而言,卻足可以稱得上一個虔誠的人。因而在我們眼裏,母親心裏雖沒有佛,但她是接近了佛的。我念初中的時候,班上有一個智力低下的同學,時常鬧出些笑話讓人厭惡。因此,同學都很漠視他,甚至他們家裏也不怎麼在乎他。但我們的班主任——一個50多歲的老教師卻十分關心他。經常把他叫到房裏,給他清洗弄得髒髒的臉,還給他不厭其煩地補課——那些連小學生都能接受的知識。這位班主任的舉動在當時真是讓人無法理解。許多年以後,我們才知道一個道理:那老教師的所作所為是不帶一點功利動機的,甚至也許連那智力低下的同學本人都無從知道那老教師為他做了些什麼,但老教師自己知道。他為他的每一位學生盡到了份責任和愛心,或者說他為自己的事業投入了一份執著的虔誠。
原來虔誠有時候是一種掩藏在自己心底的隻為自己知道的真誠。
那一次去廣州,在一個公共汽車站牌下,見到一個乞丐,給我們的印象非常深刻。那是一個肢殘的中年人。與眾不同的是,他不像別的乞丐為贏得他人的憐憫,把身世說得如何淒慘,口氣裝得如何可憐(盡管那樣每日會得到可觀的施舍),在他麵前隻有一塊小紙牌,紙牌上寫著: “先生女士:接受你們可貴的愛心,接受你廉價的憐憫!”我當時真是大為驚訝——居然還有看重自尊的乞丐!後來我打聽到:這是一個曾十分要強的漢子,因意外事故致殘後,妻子無情地離開了他和一個正上學的女兒,他出門乞討,不僅僅是為自己糊口,他是為了供他幾百裏之外的女兒。而在他看來,父親用在女兒身上的錢應該是幹淨的潔白的。當時我真是特別感動!甚至有些為那位不幸的女孩慶幸了:如果有一天她知道她父親不僅僅養育了她,同時也讓她的心靈和靈魂在一個殘缺的家庭裏得以健全的長大,她將怎樣感激她父親盼這份虔誠——這份融入她生命土壤中的真誠和摯愛!
虔誠是一種更癡迷的真誠,隻是這份真誠是忘我而遠離功利的。因此我們可以把虔誠理解成是我們生命中長駐的一份能敦促和淨化內心的美好情愫。虔誠不一定能給我們求來圓滿,但可以保全住心靈中某種聖潔和崇高。
難怪有一天我和幾位朋友去一家有名的寺院,看到有那麼多年輕輕的摩登氣派的遊客,麵對那尊慈眉善目的佛像,無一例外地帶著聖潔而肅穆的神情默默禱告是怎麼回事了。我知道他們的心底大都是願意對自己的靈魂袒露虔誠的。或者說每個人都是自己生命度誠的信徒。
於是我想,如果走出殿堂的我們,也能對生活以及生活中的芸芸眾生如此奉獻我們的虔誠,這個世界又會怎樣?
心靈感悟
虔誠是一種掩藏在自己心底的隻為自己知道的真誠,這份真誠是忘我而遠離功利的。
生命中的軟與硬
去年一位朋友掉了牙齒,換上一口假牙,潔白而整齊,他卻經常抱怨感覺不對了,一下子覺得自己老了。我對此不甚理解,看上去他的假牙比以前的真齒還要漂亮堅硬,隻會使他變得年輕了,怎會發出老之已至的感歎?也許是他太敏感太脆弱了……前不久我從外麵回到家裏,有點渴也有點餓,見桌上擺著一盤洗好的紅富士蘋果,拿起一個就咬。這種蘋果肉質緊密,被我咬下一大塊,卻感到自己的嘴裏也有點不對勁兒,趕緊吐出蘋果,才知上麵的門牙少了一顆,那顆牙還插在蘋果裏。
這對我打擊可不小,對照鏡子仔細端詳自己的嘴,果然變了——掉了這一顆牙不僅使整張臉都變了,甚至連氣質也變了,我把雙唇噘起來像老大爺,把嘴癟進去則如老太太。我對著鏡子反複演示,一番感慨,一番痛悔,一番憤怒,是誰搞出的這種鬼蘋果,還起了這麼個怪名字,我對他有“沒齒之恨”!
說來也怪,牙齒是人身上最堅硬的東西,到老的時候很少有牙齒不壞的。舌頭是軟的,且運動量比牙齒還要大:吃東西的時候用牙齒也要用舌頭,而說話的時候隻用舌頭不用牙齒。人活一生,說話的時候肯定比吃飯的時間長,不要說人到老了,即便是人到死的時候,也很少有壞舌頭的。用牙齒把人咬死太難了,而“舌頭底下卻能壓死人”。
原來世間有許多硬的東西最終都要被軟的東西所戰勝。水是軟的能穿透硬的石頭,能鏽蝕硬的鋼鐵。硬接受軟的保護才能經久耐而,骨頭是硬的,包在軟的肉裏才安全,到老了硬的骨頭會變疏鬆,易斷易碎,而軟的肉老了則變粗變韌,蒸不熟煮不爛嚼不動。硬的輪轂要配上軟的輪胎才轉得輕快而又耐磨,即使是火車的輪子,軸上也要墊軟的彈簧。硬的槍炮要受軟的政治操縱……
為什麼軟比硬會更強大呢?
也許世界本來是由軟物質構成的,生命不可缺少的三樣東西:陽光、空氣、水,都是軟的。構成地球的“三山六水一分田”,水和田都是軟的,山又怎知不是由軟變化來的?硬的鋼鐵其實是把各種元素燒軟後煉成的,硬的陶瓷也是由軟的水和土燒成的。把任何物質無限地分解,追到老根上去恐怕都是軟的……由此想到生活,想到男女:人類一直認為男性應該呈陽剛之勢,雄壯、強硬;女性應該有陰柔之美,溫良、嬌弱。事實果真如此嗎?真正強大的是陰柔,是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