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星垂平野闊(6)(1 / 1)

百裏追霜心中急呼一聲“不好!”燕翎本就占了上風,此時卻出手無情,也不知是何道理。心下一動,躍身疾撲:“賢弟劍下留人!”

“叮”的一聲,雙劍相交,百裏追霜隻覺得自己手上一輕,那把自五歲習劍起就相伴相隨的名劍“長空”竟被息暉劍斬成了兩截,劍去勢未絕,堪堪架上柳菲然頸上,燕翎牙關打顫:“你身上的天蠶甲是從何處得來?!”他又驚又怒,竟然連握劍的手都在發抖。百裏追霜歎了口氣,還殘劍入鞘,道:“柳公子,這天蠶寶甲是你從武當派得來的吧?也難怪燕賢弟如此動怒,連息暉都傷不了的護身軟鎧,這下子怕又有人把帳胡亂記到我賢弟頭上了。”武當派“雪菩提”“天蠶寶甲”失竊,在江湖中引起軒然大波,人人都道是雲夢飛結交匪類,偷取了本門的至寶給了燕翎。前夜燕翎半醉半醒間提及已奪了雪菩提的配方回來還給武當,隻天蠶甲尚未尋到。擔起被誣陷時,小臉還沉得似鍋底一般,十足孩子氣的可愛,卻是惱到了極處。

柳菲然苦笑一聲,道:“不錯,正是武當派的東西。燕公子若要,菲然當雙手奉上便是。還請公子撤了劍。”他紈扇已失,況技不如人,也就沒了之前的倨傲。

燕翎冷哼一聲,將息暉撤回,隻見寒光一閃,劍已隱入腰間。百裏追霜二人瞧得清楚,他那黃裳的三指腰()帶中有夾層,想來是將軟劍收於腰()帶之中了。柳菲然心有戚戚,自知自己縱橫無阻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現下的情況當真是:江山輩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換舊人。自己不過三十出頭,便已老了。當下轉過身來,褪下外邊長袍,脫下那件薄輕之物:“這便是天蠶衣。”

百裏追霜和燕翎一同望去,瞧見瑩白一件織物。燕翎伸手拈起,指尖蘊力,竟撕它不開,心下知這便是真品了。

一手抓起,看也不再看柳菲然一眼,隻道:“你可以走了。”

柳菲然聞言不由一愣,抱著自己的長衫盯著燕翎居然無語。燕翎攏了手,斜視他一眼:“你身上又無解藥,留你何用?”他尖酸刻薄不亞於柳菲然自己。

見柳菲然仍是癡癡而立,燕翎便隻當他不存在。轉向低眉間瞧見地上半截斷劍,有些許不安。轉向百裏追霜道:“毀損了大哥的寶劍,實在是燕翎之過。若大哥不棄,他日燕翎定當奉君名劍,以謝今日盛情。”他言下之意竟要去尋了把寶劍來送給百裏追霜。

百裏追霜當下笑道:“賢弟的美意心領了,追霜正嫌這口劍用著太過笨拙,就等賢弟得來名劍於我。”短短半日,他已知燕翎其人高傲張揚,若是在這裏拒絕了他一番美意,那小孩子心性的人兒定是一肚子的腹誹,不若順著他好些,勝過聽他念什麼名門子弟頑固不化之類。至於名劍麼,“毗陵山莊”也不乏好劍,說不定能哄得爹爹將成名兵刃“吳鉤劍”相予呢。

燕翎聞言,長眉輕揚,笑逐顏開:“如此甚好!那小弟就此別過了。不出五日,必親往毗陵山莊向大哥賠罪!”他語音才落,人已經掠出丈許,竟是連鞋子也不要了。百裏追霜大驚,疾喚道:“賢弟可是要帶天蠶甲去武當山?且慢行,待我……”燕翎人已在湖畔站定,搖頭道:“燕翎有約在身,實不宜久留。不過這件天蠶甲,百裏大哥,有勞您代小弟送回武當好了。”伸手自懷中掏出那件織物,手一揚,那輕柔之物便如長了眼般直直飛來。百裏追霜左足輕點,在船玄上一踏,身形旋轉,在半空中接了天蠶甲,卻不停留,身形微微一挫,再在船玄上輕輕一點,身子平空起來半丈,斜斜滑出落到柳菲然麵前:“解藥!”他竟不去追燕翎,隻問柳菲然要“柳色青青”的解藥。

柳菲然轉頭看向百裏追霜,眼前的青年豐姿卓然,眉宇間淩然正氣,雖然是書生打扮,卻無半點書生意氣;那燕翎本已經是人中龍鳳,這位百裏公子也不輸他。

“也罷!”柳菲然對百裏追霜道:“百裏公子。我身上沒有解藥。不過,據我所知,燕公子身上所中是無灩小姐改良過的柳色青青,每月月半便會毒發。便是有緩和藥性的中和之藥先服下了,也會筋骨疼痛,以燕翎公子性格隻怕不會乖乖服那中緩之劑。若他此刻遇敵實在不妙,百裏公子還是跟他同去的好。”百裏追霜道:“柳色青青不是柳公子你的秘藏,為何你會沒有解藥?”他眉眼一凜,殺氣頓生。柳菲然苦笑:“我的毒是從不帶解藥在身上的。況且此藥經了無灩小姐的手做過調整,百裏公子縱然是不信我,難道不怕燕公子當真出事麼?”

百裏追霜隻看了他一眼,也不再答話,足尖一點,展開輕功飛身離舫。

偌大的畫舫上,立刻隻剩下柳菲然和那幾具屍體為伴。柳菲然輕喟一聲,走進畫舫,食指一彈,一束火光升起,而後身子一扭躍上舫頂,足下輕點,如一片柳葉兒飄然離去。

若倫及身法,倒還真是燕翎那天羅步法優雅得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