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船載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盞催傳,穩泛平波任醉眠。行雲卻在行舟下,空水澄鮮,俯仰留連,疑是湖中別有天。”
——歐陽修《蝶戀花》
西湖固然美則美矣,卻比不過眼前宮裝少女的十分之一去。
那宮裝少女其實也並非是絕色麗人,但然則發黑如鴉,眉目如畫,便膚白凝脂,別有一番味道。更難得的是,嬌慵中又帶著少婦的成熟風韻,舉手投足間恍如舞姿,人便在那湖邊一站,立刻讓多少少年才俊目不轉睛。
江湖兒女江湖老,但哪一個又甘心默默無名的老去?被人遺忘腦後?更何況現今的中原武林人才迭出,更各門名派都有幸覓得有緣人,承繼自家的曠世絕學,更可在武林大會上一展本派的頭腳。況且,武林盟主,便如同是江湖中的帝王一樣,哪門子人不想坐上這寶座去!而天下美人,又誰不希盼自己成為名滿天下“羅襪生塵,明眸善睞”的“洛神甄宓”。那時,王孫公子,便是武林盟主也會拜倒在石榴裙下吧?
燕翎依舊是襲青衫,遠遠的坐在枝頭。他本無意參加洛神大會,因此故意遲了半日。瞧現下的情形,想來那位眾目睽睽之下的宮裝少女已是洛神的不二人選。
他自己容貌絕類生父,幼時已經秀麗非常,時常給鄰居當做女娃逗弄;父母身故後,雖蒙恩師相救,卻因受了驚嚇大病一場,白癡的書呆子三伯居然又把重病的他二次弄丟,被酒仙等人再次尋到時竟給當做女童賣入青樓楚館之中。若非當年那位好心的花魁姐姐,才隻六歲的他非得被活活打死。至今而來,燕翎對那段記憶深惡痛絕,心靈更是留下了永遠的陰影,使他對那些身世堪憐的女子格外的溫柔細致,卻也薄情至使!他並非是父親那樣的情種,他隻是,隻是……
長眉向上一軒,不知為何竟會想起那件往事。
他聽見那宮裝少女婉轉開口:“承蒙各位武林同道高看一眼,翩遷才又得已站在這裏與諸位相見。翩遷深感眾位盛情,便借寧波宮主的寶地。一舞以謝天下英雄!”她語聲清脆妖嬈,眉角眼底春波蕩漾,一回首間,哪裏還是個純情少女,明明已經是個嬌豔的少婦。
燕翎心中一動,暗想:“莫非洛神大會還未曾開始?眼前這女子竟是武林中號稱第一美人的‘千麵嬌娃’尤翩遷?忘情穀的現任穀主不成?葉無影的師傅?那豈不是也該徐娘半老才對!瞧這模樣……”心中思及糾纏不休的葉無影,不由一陣鬱悶之氣湧上心頭。初見葉無影,還以為二人年紀相當,可以做個朋友,縱不及雲夢飛那般,也該勝過那些沽名釣譽之輩,哪知對方一看自己的容貌,不由分說便一劍刺來,之後更步步相逼,死死糾纏,要取己性命……心下不悅,縱身跳下樹來。
百裏追霜不明就理,跟著躍下,道:“賢弟不等了麼?”他與燕翎離開西子湖後,便一直結伴同行,也並未將天蠶甲送回武當。
以他父百裏逍雲與寧波多年交情,他又是毗陵山莊的少主人,本可以堂堂正正坐到大席之上與人把盞言歡,卻甘願陪燕翎坐到樹上觀望,還真是難得。
燕翎順一下耳邊垂發,道:“百裏大哥,我對洛神大會實在是並無興趣啊。”百裏追霜聞言,恬然一笑,不置可否。
尤翩遷美目流轉,巧笑嫣然,廣舒長袖,翠袖輕揚,一時間滿場寂靜,隻見她一人風采。
在場諸人,有哪一個年過三十卻不知尤翩遷美名的。於是個個前輩人物目不轉睛,那些少年才俊也是個個凝眸不言。
尤翩遷在眾多豔羨,垂涎的目光之中顧盼神飛,無意間美目流轉,盯到了遠處背風而立的青衫少年,身形竟而一窒,低聲喚道:“燕郎。”隻是她舞姿曼妙,竟沒人留意到那些許破綻之處。百裏追霜冷眼旁觀,他自幼隨父母琴棋書畫,劍陣風雲,對尤翩遷那豔而不媚的舞姿也不由起了幾分戒心,那麗姿情舞哪裏有半點人到中年的老態,分明春花豔麗,美態盡放。
尤翩遷翠袖飛揚,竟自且舞且歌到了燕翎的身邊,柳葉眉微微一鎖,失唇輕啟:“公子,可否與奴家共舞?”眉眼之間,風情萬種。那一刻的凝眸令燕翎渾身寒毛倒豎,心中湧起異樣的違和感,腳下疾退,連話也不搭,側開身去。
尤翩遷暗自冷笑一聲,看他容貌也知是葉無影日前回報的燕門餘孽,就憑他頂著的那一張一望就知的燕捷的臉也居然天大的膽敢跑到武林大會來?且先不點破了他。
心念一轉,彩袖迎風,又躍回到舞場之上。
這邊尤翩遷舞姿卓絕,那邊離愁宮的客席上,寧波微微點頭,對上前奉茶的女童道:“去請郡主來吧,時候也差不多了。”
百裏追霜不得不承認,洛神會上尤翩遷的確極美,但金枝郡主更勝一籌。以至於多年之後,把盞同歡時,他仍是忍不住為當年的姬虹的風采讚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