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鈴鐺從一個接一個的噩夢中醒來時,衣衫已被汗水浸濕。仿佛這一夜,她都在痛苦地掙紮著,渾身酸痛無力。她疲憊地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個一襲白衣,披頭散發的怪異女人。當她從雙手被反綁而帶來的疼痛中徹底清醒過來,清楚明白了之前所發生的一切時,她有種想要拆人骨吸人血肉的衝動。
隻見那女人——準確的說,那根本就不是個女人,而是一個滿臉塗滿白色顏料的男人。鈴鐺悔恨不已,昨夜因為極度恐懼,她竟失去了對事物最基本的觀察能力,她很懊惱怎麼會被這麼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騙得團團轉。再仔細看他那張臉,由於顏料風幹的原因,形成很多細小的裂紋,片片碎末掉落後,還能露出本來黝黃的膚色。上麵點綴幾行應該是番茄紅庶偽裝成的淚痕,看起來非但不可怕,甚至是有些滑稽。那人正倚靠在鈴鐺對麵的牆上打著瞌睡,還伴著均勻的鼾聲。
“想我鈴鐺縱馬江湖十八載,竟然被這個長得比鬼都醜的男人給算計了。哀哉——痛哉。”
鈴鐺欲哭無淚,隻能在心裏無數次地自責。“師父——您老人家在天之靈,一定會被我這不成器的徒弟再氣死一次吧。唉,悔不當初,沒能聽您老人家的話,無奈學藝不精,到底在陰溝裏翻船了——”
的確,鈴鐺是個不成器的徒弟。她自幼生性頑皮,耐性不足,即便得到被稱為擁有天下第一輕功千手妖姬孟青煙的親傳,卻依然隻是個三腳貓。那點拳腳功夫不及街頭雜耍的藝人,輕功也隻襲得師父功力的五成。
她師父經常說,如若不是她生來就有一腦子偷奸耍滑的本領,否則早就被亂刀砍死於街頭。好在這個徒弟本性善良,有著一副狹義心腸,要不然,她會很後悔自己竟撿來這麼個丫頭當徒弟。
鈴鐺想趁這個‘女鬼’打盹兒之機逃走,可大大出乎她意料的是,自己竟是被昆侖冰絲所縛,所以她直接放棄了先解綁後脫身的計劃。她蠕動著身體,活像一隻大肉蟲,一點一點地挪向床頭,動作是謹慎又小心,生怕那‘女鬼’會忽然醒來。還好,那人睡得正酣。
就在她費勁全力挪到屋門前時,突然有人進來了。一股推門的強大力道,正正好好地砸中了她探出去的額頭,瞬間留下了一道紫紅,引得她一頓‘哎呦哎呦’的慘叫。鈴鐺抬頭便罵:
“你個烏龜王八蛋想撞你死姑奶奶呦——哎呦——”
可當她抬頭望去,卻瞬間石化了。雖然這個角度是逆光,但她一眼便認出那個頎長高大的黑影。呆愣一秒,她馬上堆起諂媚討好的微笑,從嘴裏溜出兩個字:
“大哥——”
那看不清麵目的黑影似乎輕笑了一聲。那不是別人,正是鈴鐺恐避之不及的——蘇鷺北。他繞過鈴鐺走到桌案前坐下,一身葉青色長衫顯得格外神采奕奕。他撩開長襟,悠哉地將左腿搭在右腿之上,然後愜意地飲起茶來。杯蓋兒碰到杯身所發出的每一聲脆響,鈴鐺都覺得極其刺耳。
“文良,守了一夜,你也累了,去休息吧。”蘇鷺北瞟了一眼那張可笑的鬼臉,慢悠悠地說了句,“太醜了。”
“是,少主。”就在剛剛,文良被那聲門撞上鈴鐺時發出的悶響所驚醒。聽到蘇鷺北吩咐,他便恭順退去。在經過鈴鐺旁邊時,他瞄了一眼她那道紅腫的印記,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齜牙咧嘴的表情,一半同情,一半卻幸災樂禍的竊笑。
鈴鐺反複推求思索,其實這一切都是一個周密的計劃,隻是她後知後覺而已。首先,他被一張圖騙來,之所以沒有字,是因為蘇鷺北知道她根本不識字。其次,偌大的宅院,一個守夜護院都沒有,這本身也很蹊蹺。再者,她瞧了瞧自己,衣物完好,也就是說,根本沒人動過她袖子裏的昆侖冰絲。而那冰絲她隻在一個人身上用過——正是眼前的蘇鷺北。鈴鐺悔恨不已,她怎麼就想不到,飄飄嘴裏的那個婢女貌美如花,而昨夜那個女鬼身形分明是壯碩無比,現在的惡霸即便再重口味,也不會想占這樣體態的女人便宜。
可當她理清這一切的一切,卻為時已晚。現如今,自己已經著了他的道兒,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脫身再說。她悲憤地望了一眼還在悠閑喝著茶的蘇鷺北,心想,雖然相遇前前後後才十幾天的時間,雖然他們隻碰到過幾次,卻有一種——與他有血海深仇的感覺。無奈,她強撐起嘴角,努力微笑著說:
“大哥,您請我來,究竟所謂何事?”顯然,裝傻是解放的敲門磚,自己都被綁成這樣了,也好意思說是被‘請’來的。
蘇鷺北沒有答話,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嘴角泛著一絲得意。
“大哥,您是想要那個——”她實在是不知道怎麼稱呼那個玉件,隻好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語言說,“您是想要那個老虎牛吧。我很真誠地告訴您,那個真不在我身上,我把她——弄丟了。”
蘇鷺北冷笑一聲,“弄丟了?”從胸口摸出一個東西,在手上把玩了起來,正是那個兵符。
鈴鐺愕然。不對,那怪物不是在飄飄手裏麼,難道他對飄飄下手了?不對,給她下套兒進陷阱的,飄飄也是有份的。不過她相信,飄飄是絕對不會害自己的,估計是因為她那財迷本性而被利用了。那麼問題來了,蘇鷺北又是怎麼找到飄飄的呢?
鈴鐺百思不得其解,也沒時間去解。她隻想快些脫身,於是強顏歡笑道:
“咦,原來在您那。都是誤會,您看,既然東西已經回到您手上了,要不,先給我放了?”
“你幾次三番,使下作的手段算計我,我怎能就這樣放你回去。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個喜歡算賬的賊,要不,咱們今天就清清賬,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