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被鈴鐺那姑奶奶弄進了王府,石頭便整日在這偌大的王府裏閑晃。傅雪夜顯然對他這種終日遊手好閑之人很是了解,所以也沒給他安排什麼要緊的差事,就是讓他每天在自己側院外,象征性的站一個時辰的崗。這麼名正言順地在王府裏混吃混喝,石頭日子過得也叫一個清閑自在。
王府舉辦焰火盛會那天,他也跟著擠進人群中看熱鬧。
“唉——你別擠我呀!”
一個中年男子一臉不悅地看著眼前一直扒著自己肩膀的少年。見他一身侍衛打扮,麵黃肌瘦的樣子,滿臉都是嫌棄。
由於身材並不高大,為了能看清廊台下焰火師傅究竟長成什麼樣,石頭隻得扒著前邊人的肩膀,不停地跳腳往高蹦。今天王府的賓客屬實太多,男女老少齊家上陣,跟廟會的場麵也沒什麼兩樣。大家都想見識一下這百年不遇的盛會,什麼高低貴賤等級規矩,通通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一時間,王府花園中是亂七八糟,好不熱鬧。
石頭上下打量這個朝自己吹胡子瞪眼的中年男人,見他一身綢緞衣衫,看樣子,即便不是在朝為官,也應是個富賈豪紳。石頭向來不喜歡他們這樣的人,所以表現得比那人更加不屑。心想,我又不是真來王府混飯吃的,大不了,甩包袱走人。
誰知,那男子見狀,竟沒再對他發難,而是往旁邊閃了閃,竟給石頭讓出了兩步的空間。石頭有些得意,心想自己穿上這身侍衛行頭,必定是英武不凡,氣質完全碾壓他了。於是高昂起頭,心安理得地站上那個空出來的位置。
那中年男子身邊,還站著一個身著華貴,一臉橫肉的胖女人,那滿頭的珠翠金飾,隨著腦袋的晃動而不停碰撞,發出‘叮當’的響聲。
“你一個堂堂五品官兒,怎麼還給個下人讓地方!”
顯然,那女人對她相公竟給一個小小侍衛讓路而感到惱怒,覺得自己的相公很是窩囊。她剛想上前痛斥石頭一番,卻被相公一把扯住胳膊,神秘兮兮地拉到了一旁。隻聽他低聲在自己耳旁說道:
“夫人啊——你別太天真了。”男人指了指一旁,還在拚命往人群中擠的石頭說,“你看,他雖是個下人,卻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況且,現在王府內賓客如雲,他不去巡夜還跑來湊熱鬧——他必定是哪位皇子王孫身邊得寵之人,我們可不能輕易得罪呀!”
聽了這番話,女人趕緊拉起相公,又朝旁邊挪了挪。
看了一會兒,石頭就覺得無趣,便又從人群裏擠了出來。而就在轉身之時,他注意到不遠處,正有一對男女朝廊台上走來。辨清來人是誰,石頭趕忙跳進廊台下的花廊中,躲在一根柱子後麵,悄悄窺視起二人來。
那女子體態端莊,腳步輕靈,身著粉色緞麵兒長袍,一條奶色絲綾輕挽於雙臂間,顯得甚是華貴。隻是那整齊的發髻上,卻鮮少釵飾,多少有些不太搭調。石頭知道,她向來不喜珠釵,每次見她,都是在頭上隨意插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兒做點綴。
“飄飄,這個你戴上,一定好看。”
慕雨從袖子裏拿出剛剛從花圃裏掐來的幾朵白色梔子花,輕輕地插在她那烏黑的發髻中。
“好看麼?”
飄飄晃了晃頭,翹著嘴角追問道。
“好看。”
慕雨抬手撫摸她細嫩的臉頰,眼中盡是溫柔。
一雙璧人彼此對望,顯得甜蜜而又幸福。
“真醜——穿得跟個燈籠似的!”
石頭遠遠地注視著兩人,嘴裏不停地叨念著。看那對男女你儂我儂的樣子,心中極是不爽。他咬了咬牙,轉身便欲離去。可沒走幾步,卻又忍不住回頭望向那女子。
她可真美,一如初遇時的模樣。
兩年前,石頭還是個街頭混混,終日遊手好閑。他是被一個不學無術的老把頭撫養長大的,沒上過學堂,隻靠坑蒙拐騙過日子。後來養父母也死了,留下他獨自跑生活。他也曾去投考過鏢師,希望能過些正經日子,可人家嫌棄他太過瘦小,怕是個賠錢貨,所以堅決沒有收他。
石頭也有夢想,他常溜去聽說書人講書,喜歡聽那些關於江湖大俠的故事。雖然他自己也有副俠義心腸,可惜沒人點撥,也沒鈴鐺那種好命,碰到一個肯教他功夫的好師父。所以石頭總說,他是被世俗埋沒了的隱形大俠,就是那種,我打不過你,可我罵得過你的嘴上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