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將”與梅蘭芳的合作
1950年初春,李少春、杜近芳、袁世海合作在天蟾舞台演出《野豬林》等劇期滿,李、袁回京,杜留在上海,劇場又約請唐韻笙與杜近芳合作。杜近芳本工青衣,是王瑤卿、梅蘭芳的高足,且正當綺年玉貌。他們正月初一登台,劇目有《三進士》,唐反串老旦孫淑琳;《霸王別姬》唐飾霸王,杜近芳飾虞姬。他們還排演了翁偶虹新編曆史劇《雲羅山》和《唇亡齒寒》、《紅娘子》,後者唐韻笙扮演李闖王,杜近芳扮紅娘子。紅娘子是絕技女俠,有一場戲寫紅娘子在樹上看熱鬧,有人提議讓杜近芳來一段紅娘子走繩子表演。杜近芳接受了,真的露一手“走繩”雜技,劇場效果甚佳。可是,她的老師梅蘭芳及其秘書許姬傳看了戲,認為這個表演太危險,所以後來就改成了舞單劍,效果同樣喜人。這一年最令唐韻笙終生難忘的是與京劇大師梅蘭芳的合作和友誼。
梅蘭芳率梅劇團9月23日由滬抵津,露演於中國大戲院。梅劇團當時沒有好老生,梅先生就想到了享名已久、號召力強的唐韻笙,於是派周某專程到蘇州唐宅請唐韻笙赴津門聯袂演出。唐韻笙感到能和梅蘭芳合作,是自己的殊榮,又是難得的一次向大師學習的機會。他載欣載奔,趕到津門,在梅先生下榻的利順德大飯店拜會了梅先生。梅先生設宴為他洗塵,把他安頓在國民飯店下榻,給他以優厚待遇,每天薪水150元,唐隻帶馬童、琴師、司鼓。《天津日報》上登出梅蘭芳劇團與"特約合作文武老生唐韻笙"演出海報,兩人並掛頭牌。每天頭裏是唐韻笙的《逍遙津》、《徐策跑城》、《刀劈三關》、《漢壽亭侯》、《千裏走單騎》、《呼延讚表功》、《槍挑小梁王》之類。後頭大軸是梅蘭芳的《宇宙鋒》、《西施》、《貴妃醉酒》、《霸王別姬》、《奇雙會》及梅氏父子、俞振飛合演的《金山寺》、《斷橋》。也有時候梅先生因故唱不了,唐韻笙就唱大軸,前邊由中國大戲院的底包墊戲。
梅先生虛懷若穀,非常善於學習、吸取別人表演藝術精華,他對唐韻笙的表演藝術很傾心。每當唐演出,梅先生總是早早來到後台,站在邊幕鼓師身後,聚精會神地觀看,看得著了迷。直到管事敦請他去扮戲,他才連聲應道:“知道了,這場看完馬上去,趕趟!趕趟!”梅先生看得那麼入神,遲遲不願離開。梅劇團的人見梅先生如此垂青唐韻笙的藝術,就問道:“梅大爺,您怎麼這樣愛看唐先生的戲?”梅先生笑吟吟地答道:“我看唐老將唱戲有真本事,還賣力氣,不一般。這三國戲都讓他唱遍了,唱活了。我看他的三國戲跟別人的不一樣,就說《取汝南》吧,那個過場沒有什麼,給唐韻笙這一唱可了不起,連唱帶說好些個玩藝兒。”
梅派代表作《霸王別姬》演出時間長,前頭唐唱一出戲,梅再唱《霸》劇加起來三、四個點。梅先生便想請唐同台演《霸》劇,他對唐說:“賢弟,咱哥倆合一出‘別姬',你來霸王不更好嗎?這樣,能壓縮演出時間,又能為戲添彩。”唐韻笙思索片刻,虔誠地說:“謝謝梅大爺對我的提攜,和您同台是我的榮幸。可是,請見諒,這出戲我不該演。”
“怎麼?你不是演過霸王嗎?”梅先生藹然問道。
“對,演過,那是在我的劇團,現在讓我陪您演,就是另一碼事。您想,自楊小樓、金少山先生以後,一直是劉(連榮)先生陪您唱霸王。我不是駁您,因為劉先生傍您那麼多年,本來他的活兒,我來頂了,對得起劉先生嗎?再說,劉先生不是不好,他擅長這個角兒,您二位珠聯璧合,我不行,我一演好象和劉先生比高低。咱倆合作是一時,你們合作是幾十年哪!”
“噢!”梅先生笑眯眯地望著唐韻笙,若有所思地頷首點頭說:“還有這個問題,賢弟說得在理,虧你提醒了我。”
其實,唐婉言謝絕還有個秘而不宣的原因:劉連榮每當陪梅先生演霸王,梅先生都是給他雙倍“戲份”。倘自己替換劉唱霸王,豈不等於奪人飯碗,怎麼能幹呢?雖然《霸王別姬》未能合演,但唐韻笙尊重同行、不搶台、不爭名的藝德使梅先生很受感動,劉連榮聞知此事對唐更是欽佩不已,遂傳為菊壇佳話。
結果,梅、唐隻同台演了《法門寺》(準代大審)梅飾宋巧姣,唐飾劉媒婆、趙廉。
梅、唐在有三層樓、兩千多座位的中國大戲院合演40來天,共41場,座無虛席。1950年11月4日合同期滿,梅蘭芳返回北京,唐韻笙則赴青島。兩位藝術家分手了,但他們在合作中結下的誠摯的友情卻永遠珍藏在彼此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