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將軍》

《兩將軍》又名《戰馬超》,也叫《葭萌關》,本以張飛為主角。馬超一角,例由武老生扮演,扮相是戴夫子盔穿箭衣馬褂,掛黑三,持白纓長槍,頗似《穆天王》中的楊延昭。餘叔岩早年嗓未複元時,曾屢演此戲的馬超。尚小雲創建榮春社,教《葭萌關》仍按老路,我就是在榮春社學員於尚先生班中唱開場前三出時見過這種"老式"《葭萌關》的。據張古愚先生談,《兩將軍》的馬超改由武生扮演始於白玉昆。吳小如1951年在津曾與白晤談,惜未及向他請教。但據王金璐同誌聽丁永利先生講,馬超改無聲扮實始於楊瑞亭。未知孰是。在老一輩武生中,楊小樓、俞振庭皆不演此戲(孫毓堃似亦未演過)。而尚和玉直到晚年,在天津多次演出此戲,總是演張飛的。不過陪尚老演馬超者已非武老生,除由稽古社學員伴演外,有時由韓長寶陪他演出。時至今日,恐怕再也找不到掛髯口的馬超了。

《兩將軍》在天津還有不止一段掌故。即李萬春、少春都以此戲一炮而紅,這是天津京戲演出史上所不宜漏載的。二十年代末至三十年代初,李萬春初露頭角,曾偕王少樓等在天津長期演出,最叫座的戲就是同藍月春合演的《兩將軍》。這出戲在萬春童伶時期即已唱紅,據說在一次堂會上,李、藍合演此戲,立即受到觀眾歡迎。從此每演必滿,在天津尤載盛譽。後來李、藍發生齟齬,分道揚鑣,萬春改用毛慶來為配,這出戲也就不大演出了。1938年李少春在天津初次登台,第一天即以《罵曹》、《兩將軍》文武雙出打泡。少春乃自此一舉成名。這可以說與萬春是無獨有偶了。李萬春是少春的姐夫,二人本屬郎舅之親。但在全國解放前,由於戲飯難吃,兩人始終處於競爭狀態。比如少春排《十八羅漢鬥悟空》,萬春就演《十八羅漢收大鵬》。少春排《野豬林》,萬春也演《野豬林》,而兩個本子頗有出入。萬春以《武鬆》負盛名,少春也大演其全本《武鬆》。隻有這出《兩將軍》,卻不是有意為打對台而演出的。蓋李少春以《兩將軍》打泡時,萬春早已把它收起來了。隻有後來萬春演全部《馬超》,從《反西涼》唱起,至《兩將軍》止,才又重演此戲。而那時少春戲路已寬,也不再用《兩將軍》打泡了。

吳小如在天津的十幾年間,舍弟同賓是吳小如看戲最好的夥伴。兩人看戲的目標並不完全一致,但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有侯喜瑞的戲必看。當時對侯老竟入迷到這種程度:不管侯老搭誰的班,也不管別人的戲碼多麼硬整,隻要侯老的戲一完,立即相偕退場。當然遇到好戲也有例外,如看章遏雲的全本《棒打薄情郎》就是一次。1939年天津洪水為災。就在大水進入市區的當天,恰值星期日,中國戲院正由章遏雲、陳少霖、侯喜瑞、葉盛蘭、馬富祿等演出,共日夜兩場。日場大軸是章、葉、馬的《棒打薄情郎》,壓軸為侯老與王又宸之子武生王士英合演的頭二本《連環套》。兄弟午飯後即趕去看戲,聚精會神地從《坐寨》一直看到《盜鉤》。盡管王士英水平很低,與侯老同台太不相稱,但侯老仍全力以赴,博得觀眾彩聲不絕。侯老下場,台下人也紛紛離席,實因當時洪水已至,人們都坐不住了。而兩人卻了無所知,巋然不動,一直把大軸看完。不想走出戲院,才發現如不尋路淌水,已根本回不了家。這就是對侯老的戲入迷的一段"佳話"。1940年秋,張文涓偕張榮奎、侯喜瑞來津,頭一天以《失·空·斬》打泡。觀眾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王平、馬謖身上,諸葛亮仿佛倒成了次要角色。當時值吳小如生病,舍弟則每晚必到。有一晚張文涓演《打魚殺家》,張、侯二老的李俊、倪榮一下場,台下便有人離座。張文涓一期演完,由於觀眾熱情挽留,張、侯二老又加演幾場。吳小如隻趕上了一場兩老合演的《定軍山·陽平關》,歎觀止矣。又有一年,某班來津演出(主角是誰,早已忘光),約周瑞安、侯喜瑞同台助演。吳小如和同賓每晚必偕李鶴年先生同往,一看完侯老的戲就走。記得共看了侯老的《戰宛城》、《連環套》、《霸王莊》等名作。那一次侯老演《霸王莊》的黃龍基,竟拿了一柄小型白紙折扇出場。這種扇子隻能由老生使用,花臉照例是不能用的。但侯老的工架氣魄既如泰山磐石,而談笑自若又似行雲流水,使觀眾渾不覺其手中扇小,不禁從心眼兒裏佩服。最後一場黃龍基被擒,用京白念:"朱光祖,你好漢奸哪!"台下報以熱烈掌聲。蓋彼時正值京津淪陷,在日偽鐵蹄控製之下,廣大人民積鬱難舒。侯老這響當當的一句京白,恰好起到"皮裏陽秋"的作用,為愛國觀眾長長吐了一口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