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學鼻祖 周敦頤
(1017——1073)
一、銳於求誌 得聖賢不傳之學
老子生來骨性寒,宦情不改舊儒酸。
停杯厭飲香醪水,舉著半餐淡菜盤。
事冗不知精力倦,官清贏得夢魂安。
故人欲問吾何況,為道春陵隻一般。
這首詩是周敦頤50歲(公元1066年)在永州做通判官時寄給家鄉族人的自況詩。從詩中可以看出,他雖然做官多年,並未由此而改變自己的儒士本性和對聖人之道的執著追求,一直過著亦官亦儒的生活。另外也可看出,周敦頤在物質生活上並不寬裕。
從26歲開始,周敦頤就進入仕途,做了30年的地方官,主要是做司法官,建立了一些政績,受到當時一些士大夫的讚揚。在30年的政治生涯中,除了按當時的政治要求做好本職工作之外,周敦頤幾乎把全部精力投入了對儒學的研究與傳授之中。因此,無論在政治上還是在學術上,都獲得了很高的聲譽。下麵概略介紹一下這位理學開山祖師的行事與為人。
周敦頤,字茂叔。原名敦實,因避宋英宗舊諱改名敦頤。道州營道(今湖南道縣)人。生於宋真宗天禧元年(1017年),卒於宋神宗熙寧六年(1073年),諡號元,稱元公。他曾建書堂於廬山之麓,因堂前有一溪,乃以其家鄉濂溪為之命名,又將其書堂取名為濂溪書堂,晚年定居於此,故後人又稱他為濂溪先生,把他創立的學派稱為“濂學”。其父周輔成,賜進士出身,官至賀州縣令,於周敦頤15歲時去世。宋仁宗天聖九年(1031年),年少的周敦頤隨其母從營道到京師開封,投靠舅父龍圖閣直學士鄭向,在鄭的撫育下成長。24歲時,因其舅父的蔭子關係,被朝廷任命為洪州分寧縣主簿。到任後,該縣有一疑案久不能決,周敦頤在解決此案中便初次顯示了他的才能。慶曆四年(1044年)調南安軍司理參軍,第二年,南安有一獄四,法不當死,而轉運使王逵卻決定嚴加處理,眾官雖覺不當,但他們懾於王的權勢,不敢出麵講話,惟敦頤獨能據理力爭,王逵不聽,他便棄官而去,氣忿地說:“如此尚可仕乎?殺人以媚人,吾不為也。”(《宋史·道學一》本傳)王逵終於省悟,放棄了原來的意圖,囚犯免於死刑。宋仁宗慶曆六年(1046年),二程的父親大理寺臣程響在南安認識了周敦頤,見他“氣貌非常人”,與之交談,更知其“為學知道”,同他結為朋友,隨即將兩個兒子程顥、程頤送至南安拜敦頤為師受業。是年冬,移郴州郴縣(今湖南郴縣)縣令,宋仁宗皇祐二年(1050年)改任桂州桂陽(今湖南桂陽)令。因其在郴州和桂陽皆有治績,得到了達官們的賞識和推薦,於仁宗至和元年(1054年)改授大理寺丞,知洪州南昌縣(今江西南昌)。到任時,當本地人得知他就是當年在分寧做官時能辨明疑案的周敦頤,就高興地說:“是能辨分寧獄者,吾屬得所訴矣。”(同上)仁宗嘉祐元年(1056年)改太子中舍,簽書署合州判官,共計五年。嘉祐六年(1061年),遷國子監博士,通判虔州。宋英宗治平元年(1064年)移任永州通判。宋神宗熙寧元年(1068年),轉虞部郎中,擢提點廣南西路刑獄,次年移知南康軍。熙寧五年(1072年)定居於廬山濂溪書堂,次年六月病死於此,終年57歲。
縱觀周敦頤的政治生涯,其官階並不顯達,始終是地方官吏,如主簿、縣令、州判官、知州軍等,主要是做司法工作,其政績亦表現在司法工作之中,在當時算得是一位清官。後來黃庭堅稱頌他“人品甚高,胸懷灑落,如光風霽月,廉於取名而銳於求誌,薄於徽福而厚於得民,菲於奉身而燕及煢嫠,陋於希世而尚友千古”(同上)。又《年譜》記載說:“先生素貧,初入京師,鬻其產以行,擇留美四十餘畝,畀周興耕之。”潘興嗣說周敦頤在洪州南昌做官,得過一場大病,去看望他時,“視其家,服禦之物,止一敝篋,錢不滿百。”(《濂溪先生墓誌銘》)。《年譜》又說:“先生平日俸祿,悉以周宗族,奉賓友,乃分司而歸,妻子囗粥或不給,曠達不以為意。”這些評語,不免有溢美之辭,但至少反映了周敦頤在精神生活上不失為一光明、正直的清高的君子儒,在物質生活上確實是比較清寒的。
在30年的政治生涯中,周敦頤一麵做官,一麵潛心於儒家學說的研究和傳授,他既是一個官員,又是一位出色的儒學大師。據《年譜》說,他在郴縣為縣令時,“至縣,首修學校,以教人”;在合州五年,與士大夫廣為交結,“士之從學者甚眾”。在代理邵州時,更是大開講學之風。當時的荊湖北路轉運史孔延之在《邵州新遷學記》中讚頌他說:“周君好學博通,言行政事,皆本之六經,考之孟子,故其所設施,卓卓如此。異時宋史書周君之善,以為後世法,未必不以邵學為先”(《周子全書》卷17)至此,周敦頤已被看作是一位應當青史留名的儒學大師了。周敦頤在邵州還寫了《邵州新遷學釋祝文》,其中稱頌孔子說:“惟夫子道德高厚,教化無窮,實與天地參而四時同……施其道,澤及生民者,代有之,然而夫子之宮可忽歟!”(同上)。這說明他也認為自己是複興儒學、施行孔子之道的一代大師了。二程兄弟在周敦頤門下受業,為時不到一年,受其薰陶極深。《宋史·道學傳》稱程顥“自十五六時,與弟頤聞汝南周敦頤論學,遂厭科舉之習,慨然有求道之誌。”程顥亦有自述雲:“昔受學於周茂叔,令尋顏學仲尼樂處,所樂何事”。(《宋元學案·明道學案》)所謂“尋顏學仲尼樂處”,就以追求學做聖人的樂趣,把學做聖人作為自己所追求的理想境界。後來,周敦頤又把自己著的《太極圖說》傳給二程。二程所學雖不完全出自周敦頤,但受周的啟迪確實很深。南宋時期的胡宏也讚譽周敦頤“啟程氏兄弟以不傳之妙”。這個說法是有其根據的。
在周敦頤的傳道講學活動中,表現出他是一位善於啟人心智的高明導師。據《宋史》記述說:“侯師聖學於程頤,未悟。訪敦頤,敦頤曰:‘吾老矣,說不可詳。’留對榻夜談,越三日乃還。頤驚異之,曰:‘非從周茂叔來耶?’其善開發人如此。”程頤的學生侯師聖聽不懂老師所講的道理,就去向周敦頤請教,經周的開導與啟發後,茅塞頓開,程頤知道後,立即猜測到,這個學生一定向周敦頤請教過了。這件事不僅說明周敦頤啟發了侯師聖,同時也說明程頤當年受周的開發教導記憶猶新。另據周敦頤《年譜》記載,宋仁宗嘉祐五年(1060年),王安石為提點江東刑獄時,聞周敦頤之名,特向他請教,二人相遇“語連日夜,安石退而精思,至忘寢食。”由此可見,周敦頤不僅善於開導人,同時也說明他當時在學者中具有很好的社會影響。
周敦頤的著作,流傳於今的有《太極圖說》、《易通》(又名《通書》)、《愛蓮說》、《拙賦》等。據考證,已佚亡的著作還有《娘說》、《同人說》各一篇。《垢說》和《同人說》都是對《周易》六十四卦中娠、同人兩卦的解說,它們是獨立於《易通》之外的兩篇著作。在上述著作中,以《太極圖說》和《易通》之影響為最大,這兩部書集中體現了周敦頤所開創的宋明理學的思想基礎,塑造了兩宋理學的雛型,為爾後博大精深的宋明理學的建立提供了核心的骨架,所以周敦頤被譽為“得聖賢不傳之學”的理學開山。
二、情誌清高 寓懷於塵埃之外
周敦頤做了近30年的地方官,其地位並不顯赫,生活也比清苦,在當時的社會氣氛中,算得上是一位清廉正直的官員。他在道德情操和生活作風上,不與世俗同汙,在精神生活上具有自己的獨特性格。他既是一個官吏,又是一位儒師,既自詡為儒學正宗,又兼有佛閣風骨和仙過氣派。身雖在官,又常寄情懷於方外。詩人黃庭堅評論他說:“茂叔雖仕宦三十年,而平生之誌,終在邱壑。”(《濂溪祠並序》,《周子全書》卷19)。
宋仁宗嘉祐六年(1061年),周敦頤出任虔州(今江西贛州市)通判,路過江州(今江西九江市)時,愛廬山之勝,乃有卜居之心,於是乃築堂於其麓,書堂前麵有一溪流,發源於廬山蓮花峰下,將其取名為濂溪,決定退休後定居於此,以遂其隱居山林之誌。
宋仁宗嘉祐八年(1063年),他寫了一篇文字優美、寓意深刻、至今仍被人們愛慕和樂於欣賞的好文章《愛蓮說》,用以寄寓自己的情懷和道德品性。全文隻有二百餘字,不妨抄錄於下: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以來,世人甚愛牡丹。餘獨愛蓮之出於淤泥而不染,濯清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溢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稱蓮花為“花中君子”,借以比喻自己。以為自己身雖在官,但並不追求榮華富貴,隻想做一位高尚的“君子”,希望象蓮花一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清遠溢香,亭亭靜植”,既是一個高尚的“君子”,又是一個自性清淨、佛性常住的方外之人。周敦頤的“濂溪書堂”又名“愛蓮堂”。據傳,發源於廬山蓮花峰下的濂溪的水中有蓮。廬山也曾經是東晉高憎慧遠同陶淵明等人組織“蓮社”的故地,是個佛教勝地。周敦頤在這裏寫作《愛蓮說》,與佛教頗有關係,據專家們考證分析,蓮花本為佛教之花,佛經《華嚴探玄記》就用蓮花來比喻真如佛性,如書中說:“如蓮花自性開發,譬如真如自引開悟,眾生若證,則自性開發。”又說:“如蓮花有四德,一香,二淨,三柔軟,四可愛,譬如真如四德,常樂我淨。”《愛蓮說》表現了周敦頤思想中,接受並溶彙了佛家的佛性說,他用蓮花的特性比喻為天賦的人性至善和清淨不染。以“出於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之性,說明理想的聖人之性,說明聖人之性的至善至美。在周敦頤看來,淤泥好比那汙染人性的人欲,為達到聖人的至善境界,就必須去汙存淨,去欲存誠。這種思想也充分體現在他的《太極圖說》和《易通》之中,這是他巧妙地吸取了佛教思想,用以完善儒家人性道德論的一種表現。
周敦頤不僅受佛教思想影響較深,同時也接受了道教思想,他的《太極圖說》,就把道教的世界觀與修煉方法融和於儒家經典,是對儒家思想進行充實和再造的成果。他的新儒學思想,就是將佛、道思想中可為儒學容納的東西彙通於儒家學說的產物。朱熹稱周敦頤有仙風道骨:為周敦頤作《墓碣》的蒲宗孟說他“以仙翁隱者自詡”,“與高僧、僧人跨鬆夢,躡雪嶺,……彈琴吟詩,經夜不返”。他自己也常常作詩,寄情於仙道之境。如在《題豐都觀三首》裏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