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學開山 張載
(1020——1077)
張載是北宋著名的哲學家,是宋代理學的奠基人之一。因為他家居關中,他開創的學派後人稱之為關學。張載的關學與同時代周敦頤的濂學,程顥、程頤兄弟的洛學以及南宋朱熹的閩學,並稱理學四大派。封建王朝在張載死後給予了他崇高的榮譽二宋理宗封他眉阝伯,“從祖孔子廟庭”。明清兩代,張載的著作都被認為是理學的代表作,是開科取士的必讀書。他的學派和他的哲學思想,在宋以後的中國文化中有重大影響。他創設的、“以氣為本”的唯物主義宇宙論,是中國哲學史上第一個係統地以氣和陰陽說明世界運動的哲學體係。
一、研百家之學 歸六經之業
張載字子厚,祖上世代居大梁(開封)。他的家庭是一個仕宦世家。祖父張複,在宋真時任過給事中、集賢院學士等職,後贈司空。父親張迪,在宋仁宗朝官至殿中丞,出知涪州,後來就死在涪州任上。父親死時,張載和他的弟弟張戩都很年幼,沒法回故裏,於是僑居鳳翔眉縣橫渠鎮(今陝西眉縣橫渠鄉),所以後人又稱他為張橫渠。
張載幼年早熟,父親還在時,他剛開始從師讀書,就表現出不同尋常的誌向和學習的自覺性,得到家人的讚賞。父親死後,環境的鍛煉,更養成了他一種自立精神。他刻苦地學習,興趣非常廣泛,當時的各種各樣的知識,他都加以廣采博收。他與陝西分阝縣人焦寅關係很密切。焦寅喜歡研究和討論軍事問題。年輕的張載也喜歡議論軍事與邊防問題。因為當時的陝西一帶,正受到西北邊的西夏國的侵擾。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21歲的張載決心投筆從戎、立功邊陲。他給當時的陝西經略安撫副使、主持西北地區軍務的範仲淹寫信,表示願意聯絡一些人,攻取被西夏占領的洮西之地(現在的甘肅一帶)。範仲淹是北宋著名的政治家,學術上也有很深的造詣。他從信中看到這個青年有遠識,能成大器,就勉勵他說:“儒者自有名教可樂,何事於兵?”引導他讀《中庸》,學儒家之學。範仲俺的指導,對他以後走向學術道路,有很重要的影響。
張載按範仲淹的指引,讀完了《中庸》,但他並不感到滿足,他堅持在學術上進行自己的探索。他研究《老子》、《莊子》和道教的書籍,也閱讀佛教的著作,經過研究和比較,最後他還把自己的學術放在儒家文化,以儒家的六經為依歸。
兩晉南北朝以來,儒學的地位有所降低,佛教、道教盛行,到隋唐形成三教並行的局麵。經過唐末五代的大動蕩,人們感到:傳統儒學無論是章句之學或者是天人感應理論,都不能繼續擔負起維護綱常名教、維係傳統文化價值體係的任務。而佛、道二教崇尚虛無、不涉實際事務,更不適合社會政治的需要。重新確立以儒學為主體的文化價值體係,就需要對儒學進行再創造,這是北宋時代的文化思想界的任務,範仲淹關於讀《中庸》的指導反映了這種時代的思潮。年輕的張載,他開始並不願意把自己的學術局限在儒學一家之內,他要探索,要比較,因而廣采百家之學,最要的是佛教和老莊。一個是外來文化,經過晉、唐時代在中國迅速的傳播,已經能與儒家爭席。另一個自先秦以來一直是中國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依附在它身上,產生了中國土生土長的宗教——道教。張載和同時代的周敦頤、二程兄弟,都無例外地研讀過佛、老著作並從其中吸取了哲學營養。他們都看到過去的儒學,隻講倫理、政治與人事,而與宇宙本體論脫節的傾向,所謂天人二本。於是他們在批判佛道之學空虛不涉世事的同時,又學習了佛道思想建立在哲學本體論上的方法,來解決儒學體用分離的問題。
張載努力學習當時的各種自然科學,他不象周、程那樣從佛道二家吸取宇宙本體論的內容,而是決心走自己獨立的學術道路。他把當代自然科學的成就,結合到儒家的哲學中,從儒家六經中講宇宙論哲學最多的《周易》入手,撰寫了《橫渠易說》,這是他創立自己哲學體係的開端。《宋史·張載傳》說他元花初年曾經到京城講學,坐在虎皮椅上講《周易》,聽講的人很多,可見他對自己的思想和學術是很自信的。
張載的學問沒有係統的師承,他從無所不學到返歸儒宗,與範仲淹的引導有一定關係。他研讀佛道而不援用佛道的思想內容,卻以自然科學為基礎,以《周易》為理論框架建構自己的體係,與關中傳統的學風有一定聯係。早於張載的關中學者如申顏、侯可等人,他們的特點也是注重自然科學,講求學貴實用。張載雖然與他們沒有直接的師承關係,但地域文化的影響是不可忽視的。
張載的學術,主要來自他自己刻苦的學習和探索,在構造新儒學的潮流中,能開風氣之先,也得益於與同代學人的交流。他與洛陽二程兄弟是親戚,論輩份,他比二程大一輩,二程稱他為表叔,年紀也比二程大十來歲,由於共同的理論愛好,他們之間過從甚密,經常討論學術問題。就在京城講易學的時間,他們一起討論了道學的宗旨。據原是張載學生、後來又為二程弟子的呂大臨描寫這次討論的情況說:“先生渙然言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所謂“吾道自足”,一方麵是說儒學的道統本來就可以包容一切,不必借助佛教、道教等其它流派。同時也說明張載創立新的儒學體係的信心。後來二程的弟子為抬高自己學派的地位,想把張載的關學說成學自二程,被程頤本人斥為“肆無忌憚”。說張載的學術學自比他少十幾歲的晚輩二程兄弟,當然是悖於事理,不過關學與洛學之間有思想交流,這倒是合乎實際。
經過多年的學習和探索,張載終於確立了自己的學術道路。嘉祐二年(1057),他已經37歲了,這一年,他考取了進士,開始走上仕宦道路。
二、躬行於禮教 經世以致用
張載一貫的主張是為學須與政術結合,他大力宏揚孔孟儒學的目的就是要有益於實際的治道。關中學風的特點除了重視自然科學外,就是特別重視“以禮為教”。還未及第時,張載在關中已經有很高的聲譽,文彥博在長安任通判時,曾聘請他到學宮講學,得到長安士子的尊重。登進士第後,開始授祁州司法參軍,以後又到丹州雲岩縣當縣令,在縣令這種親民之官的位置上,他開始貫徹自己“明禮教、敦風俗”的政治主張。他任雲岩縣令期間,經常在一個月中選擇一個好日子,準備一點酒席,召集鄉裏的老年人到縣衙裏來聚會,他親自向老人們敬酒,目的是要人們學習和發揚養老、尊老的傳統,同時借此機會了解民間的疾苦,另外,還要借助這些鄉老,傳播自己忠孝仁愛的政治倫理觀念。他常常發布有關道德教化的“教告”,為了將這些“教告”的內容貫徹到鄉民中去,他還經常把基層的鄉長們召集起來,當麵教諭,再要他們教諭鄉裏百姓。有時走在路上遇到鄉民或者鄉民有事到縣衙裏來,他就要詢問某個時間某鄉長告訴你們某個事情沒有,如發現有些人打折扣沒有傳達,就要追究這些鄉、裏基層官吏的責任。
張載倡導的“明禮教”,主要是要推行古代儒家的禮儀製度。首先,他力圖使自己的言行舉止合乎這些禮儀規範。對他的學生門徒,他教他們灑掃應對,攜老撫幼之禮;在家裏,對未嫁之女,也讓他們參加祭禮,熟悉一些日常的禮儀規則。他認為當時民間的喪葬、家祭這些大禮,不合古禮的規則,提倡改從古禮。經過他的倡導與身體力行,關中一帶形成講禮、重禮的風俗,用張載自己的話說:“關中學者用禮漸成俗”。
張載在任地方官期間,注意道德教化的同時,也注意為人民群眾辦實際事物,如興辦學校,救災,發展農業生產。當時北宋王朝經常受到遼和西夏的侵擾,而最高統治者卻采取一種防內虛外的治策,致使對外戰爭經常失敗。張載對這種邊防積弱的局麵感到很憂慮,他青年時代那種為國效命的豪壯氣概仍然沒有消磨掉。他寫了《邊議》一文,討論守城、積蓄、擇帥、用將、養兵等邊防問題。在渭南時,他直接為渭帥蔡子正出謀畫策,對西夏的入侵提出政治、外交、軍事各方麵應采取的措施。他曾經提出在邊防城市實行族閭鄰裏自保的辦法,這個辦法是讓鄉民自己武裝起來,保家衛國,“聽其依山林、據險阻,自為免患之計”,即可以克服朝廷國防費用龐大而邊防兵力又不足的困難,又使老百姓無顛亂之憂。這個兵民結合的主張,對於保衛國防誠然是一種有效可行的辦法,但一心隻考慮自己統治是否穩固的趙宋皇朝,不會采用這種武裝鄉民的大膽主張。張載這些建議和主張表現出他為學注重實用的精神。
他長期生活在基層,十分了解民眾的疾苦,麵對北宋積貧積弱的國勢,貧富尖銳對立,社會危機四伏,他深深地感到不安。遇到災荒年景,看到老百姓餓死道路的慘狀,他常常對案不能食。家中的人看他吃的糧食太粗糙了,想給他舂一下,舂細一點,他告誡家人說“到處有餓死的人,我們吃粗糧蔬菜都應感到慚愧。”他試圖從古代儒學的政治理想中,尋求一種改造社會的方案,這於熙寧變法的改革思潮是同步的。不過在具體方案上,他卻不讚成王安石的變法方針。
熙寧二年,宋神宗任用王安石為相,準備實行變法。禦史中丞呂公著向神宗推存張載,說他“學有本源”。神宗於是召他進京,與他討論治國之道。他闡述了自己以三代之治為目標的政治理想。他認為“貧富不均,教養無法,雖欲言治,皆苟而已”。托古改製是古代改革的傳統模式,王安石變法也是拿《周禮》作依據的。神宗聽了他的話很讚賞,準備立即重用他,但他推辭了,說他剛從外任上來,不熟悉朝政,等觀察幾個月以後看能不能有所貢獻。以後王安石又找到他,請他出來參與新政。他說:“朝廷將大有為,天下之士願與下風,若與人為善,則就敢不盡,如教玉人追琢,則人亦故有不能”,委婉地表示自己的主張有所不同。張載的改革主張和王安石的變法在改變貧富不均這一點是相同的,但方法和手段卻不相同。王安石首先是以法律手段,增加國家的財政收入,這樣就侵犯了官僚地主的利益,是變法失敗的主要原因,但這些新法也沒有馬上給農民帶來解決貧困的實惠,同時,變法與守舊,新黨與舊黨,南派與北派的鬥爭又交織在一起,使得鬥爭更加複雜。在這場鬥爭中,張載雖然采取中立的立場,但他原來的關係卻與舊黨比較接近。於是,王安石命他到浙東審理一個案件。第二年,案件審理完了,回朝複命,正碰上他的弟弟張天棋上書反對變法受到貶職的處分,他感到很不安。他的做官本來是為了貫徹自己的政治理想,在這種情況下,他決定激流勇退,辭官回鄉,繼續他的學術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