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已近申時,日頭漸斜,遠處小花園裏依稀可聞婢子仆婦在嬉鬧調笑的動靜,金碧的餘暉透過假山上大大小小的洞稀稀落落地撒在了兩人身上。靜姝離府多年,與府中眾姐妹本就疏離,素日裏與四妹妹的交集也不多,自是不知從何談起。靜嘉剛剛“鳩占鵲巢”心中本就惶恐,一心隻想著少說少錯自然是不願多聊。兩人久久無話。
突然一片慌亂的腳步聲打亂了這片寧靜,蘇麻一溜煙地從小路上跑了過來,手上還拎著東西。許是跑地急了,許是跑地遠了,蘇麻額上細碎的毛發都濕透了粘在了臉上,鼻頭的汗水亮晶晶的,但是更為璀璨的是她眼眸中的光芒。待蘇麻跑到了跟前二人方才看清蘇麻手中的東西,先前被壓壞的狀元紅被編成了一個精巧的小花籃。原本的花色極為厚重,配以綠葉為襯解其沉悶,添上幾隻秋葉所編的小蝴蝶頓時生機盎然,妙趣橫生,巧手佐以巧思終博得靜姝一笑。
見靜姝難得在興頭上,蘇麻訕訕地上前想討個賞,靜嘉心中卻大呼不妙——自己身邊的小丫頭如此沉不住氣又貪圖小利,看來日後定好好好防範一番。碧璽向來最是討厭這種見血蒼蠅,指甲蓋般的“功勞”便想著討賞,丁點兒都不旁落,想到這裏碧璽再難控製自個兒的神態了,冷哼了一聲撇了頭去,不再拿正眼看這主仆二人。靜姝的心思倒是平和多了,隻當是個尋常討賞的下人便是了,吃相也算不得難看,再說那個小花籃也頗得自個兒的喜好。
念及至此靜姝便笑著等蘇麻開口,但這小丫頭卻一改憨直的性子,低下腦袋反複絞著手指頭,都快將手指打結編出了花來了,才嚅囁地開口:“我想. . . 想. . . 想借姑娘. . . 姑娘房裏的紫玉姐姐. . .使一使. . . ”
許是臊得慌小姑娘越說聲音越低,眾人問了半天才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下子,碧璽卻再難憋著了忍不住捧腹大笑:“你這小妮子支吾了半天竟是這等小事啊?叫你平日裏隻顧著玩落下了女紅,這下好了連給自家弟弟做個布老虎都做不出來,哎喲喲,笑死了笑死了,還不快來給我揉揉肚子,哎喲喲. .
這一番鬧騰,四人又耽誤了一柱香的時間方才散去。
待到靜嘉與蘇麻滿載歸來,屋裏白芷早已擺好了飯菜,兩人折騰了一下午肚裏的蛔蟲早就鬧翻天了,恨不得立馬跑去桌邊大嚼大啖起來,奈何,此刻靜嘉有身為“小姐”的矜持與閨容,隻得按部就班更衣梳洗一番。平日白芷行雲流水的妥帖服侍,在此時卻隻讓人覺得分外的冗長、磨人。
好不容易坐了下來,也隻能不情願地“細嚼慢咽”,就在靜嘉在幸福與折磨之間兩回翻滾時,蘇麻忙不迭地闖了進來,拿著一個嚴嚴實實的小包袱急忙忙地就要得了令尋紫玉去。見她這股子急切勁兒倒是讓靜嘉起了好奇,故意不急不緩地多問幾句。
“按說咱們屋裏的白芷女紅也好的很,怎麼不讓你白芷姐姐幫你點撥點撥,非舍近求遠尋人家紫玉去?”靜嘉故作嚴肅指著正在一旁布菜的白芷問道。
蘇麻不知為何又低著腦袋不再言語了,隻緊緊抱著自己的包袱。倒是嚇得白芷急忙上前來打圓場:“姑娘有所不知,這蘇麻和紫玉家裏本是一個大院的,蘇麻更是從小就追在紫玉後頭長大的,自然要親近許多,自打入府以來便分在了兩處,想來也有許多家常絮叨。”
靜嘉的本意就不想刁難人,原本在興頭上隻想打趣兩句,不想向來活潑的蘇麻卻一聲不吭,倒弄得自己進退不得,如今白芷體貼地遞來了下台的樓梯,靜嘉也就樂得拾級而下,早早放蘇麻“敘家常”去了。小姑娘確與往日不同,隻對白芷投來感激的眼神,也不說話,急急切切一溜兒煙跑了。
靜嘉原本也吃了五分飽了,這樣一來飯也用不下去了,就吩咐白芷先撤了罷,歸整歸整給蘇麻留著,看那丫頭那般心急,定是沒吃飯就來了,再說下人的飯菜不似主子,過了點兒一般也就沒了。
忙活了半日,夜裏靜嘉早早洗漱歇下,丫頭們也樂的清閑。白芷坐在小油燈前披著單衣手裏做些活計,蘇麻踩著落鎖的點兒回來了,一邊吃著留下的飯菜一邊和白芷嘀咕著在大姑娘處的見聞,就連那邊屋裏從暹羅運回的金車木象鼻凳也夠蘇麻念叨了半頓飯的功夫。看著蘇麻這沒見識的樣子,靠窗躺著的白薇心裏又是好笑又是唏噓。
與靜嘉這處的清閑不同的是在靜妤身邊服侍的幾個丫頭,橘紅將六姑娘明日要穿的衣服用熏球熏了整整五遍,效果也不盡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