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新買來的丫頭各房領了回去,先是領了換洗衣服,再裏裏外外洗刷一通,頭先幾天大都留在院子裏聽吩咐,做些跑腿、灑掃的雜事,再讓房裏得力的丫頭帶著指點一段時間,才能逐漸地近身伺候。不過這一次有兩個丫頭卻是例外。
一個是靜婷身邊的流星,人還沒有到三房就已經和五姑娘兩個在園子裏的假山上躥下跳,後麵幾天更是一點規矩沒學,一點活兒都沒幹,整天就是和五姑娘兩個人神神秘秘地鎖在屋裏也不知道鼓搗些什麼,時不時地就傳出一陣胡鬧喧嘩的聲音,也許是因為忙昏了頭,薛氏最近倒是對靜婷管束鬆了許多,就這樣竟都沒有多說一句。另一個例外的丫頭自然就是特地挑來服侍律哥兒的那位,那姑娘本姓周,名思密,曹氏嫌這名字太過文氣,既然是來府上當丫環的那自然要先將心態擺正,這名字就第一個要改,現在的她喚作“銀杏”,由曹氏身邊的陶媽媽親自調教了整整十日,這才到了律哥兒房裏。這十日的“調教”真的是顛覆了她的前半生,作為小姐的金貴、作為女子的矜持、作為人的尊嚴統統都丟到一邊,踩在腳下,隻有這樣才是一個合格的作為婢女的“銀杏”。
當晚律哥兒還是和往常一般在大書房刻苦到深夜才回到房裏,讓他大吃一驚的是陶媽媽領著個陌生的丫環早就等候多時了。聽陶媽媽的意思是母親特意派了個丫環來照顧自己日常的起居,自從搬到外院以來這麼多年了自己身邊也就青鬆一個書童服侍,過得雖不精細但也說得過去,況且自己早就習慣了,現在冷不丁地塞了個大姑娘過來,心裏多多少少也都有些不痛快,但想著母親許是多年不在自己身邊出於愧疚一心想著補償一番才特意派了人來,自己若是斷然拒絕定會傷了母親的心,還是先把人留下來,過些時日再尋個錯處打發了去便罷。想到這些懷律也不多說,算是默許了。夜裏律哥兒也不要人守夜,直接打發銀杏回下人房睡去,早上雖然銀杏一大早就來房裏聽候差遣了,但根本用不上她,律哥兒由青鬆伺候著換好衣服,自個兒三下五除二便收拾妥當又去書房看書去了。
三天來天天都似這般,律哥兒日日早出晚歸,起居的事情基本上自己都可以解決,銀杏根本就插不上手,甚至連看也都不多看她一眼,銀杏心裏本來就對做暖床丫環有著深深的抵觸,這樣一來也正中下懷識趣的不往前湊,心裏倒是對這個唐府的獨苗另眼相看。今天她被二太太叫去問話,想到這幾天的過往自己該做的事情一件都沒做心中不免忐忑,隻把腦袋埋地低低的一眼都不敢看向二太太。
曹氏一番詢問下來,再看銀杏的神態動作,猜到了恐怕自己這個兒子多年來一心隻讀聖賢書,對自己的深意隻怕還沒有領悟到,長歎一口,連連搖頭。
“今日燉的湯不錯,去把律哥兒叫來用上一碗。”曹氏派了陶媽媽去外院叫人,這話隻怕要說透了,這個榆木兒子才能領悟過來。
聽了曹氏的話銀杏心中更是如鼓擂般惴惴不安,這擺明了是要把這事抬到明麵上來講了。接下來的這一柱香時間對銀杏來說真是度秒如年,她的頭幾乎都埋到了腳後跟,耳朵警覺地豎起來小心翼翼地聽著院子裏一聲一響的動靜,但凡有一丁點的聲響她整個人就仿佛應激一般緊張的蜷縮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了一陣不急不慢的腳步聲,是他到了。
門簾窸窸窣窣的被撩了起來,銀杏感覺眼前一暗,餘光裏瞄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一尺多遠的地方正對著二太太行禮,話都還沒有說一句,銀杏自己的耳根都已經紅了。
“好孩子,莫要行這些虛禮了,你這些日子實在辛苦,快來用些湯水仔細補補。”曹氏這話是說得再正常不過了,隻是銀杏心裏揣了心事,聽到她的耳朵裏隻覺得更有深意,麵色更是如火燒一般,話雖這麼說唐懷律卻仍舊恭敬地拜了一拜方才坐到曹氏對麵的椅子上,曹氏身邊的桑葚趕緊奉上已經燉了好幾個時辰的老火靚湯,懷律心裏還記掛著大伯布置下的功課,三兩口一轉眼就把一整碗湯都喝了下去,正想著起來告別,不想卻被母親按住了胳膊,隻好又坐了下來。
“傻孩子怎麼喝地這麼急,仔細嗆到了,可要再喝一碗?”
“大伯父每日都用心為我布置下功課,今日的課題艱深難懂,想著早些回書房多思索一番。”
“待考學還有一年時間,你莫要著急,且一步步來,不要每天都通宵達旦地看書,仔細壞了眼睛,我這裏有特意托你舅舅買來的上好的燈油,點的燈要亮上幾分,一會就叫下人送過去。”
“多謝母親關心。”兩人多年都沒住在一塊,聊起天來也是尷尬地慌,說不了兩句又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