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個人與一方水土的遇合(1 / 2)

梅紓

從地緣文化上講,四季分明、山清水秀、靈醒詩性的“魚米之鄉”——豫南名郡信陽,處於暖溫帶向亞熱帶的過渡區,屬於纖巧奇幻的楚文化,與厚重的中原、苦寒的北方在文化上大相徑庭;從全國性的文學記憶上講,離我們最近的關於信陽的文學記憶,或許是與丐幫、馬大元、馬夫人、喬峰這幾個虛擬人物相關聯的,他們來自於金庸的筆下;而在現實的文學版圖中,信陽、豫南的地域、山水與某位信陽作家的緊密關聯也論及較少。文學史上,白馬湖派散文、荷花澱文學等早已分別與夏丏尊、豐子愷、葉聖陶、朱光潛及孫犁等名字關聯在一起。

近讀樂祥濤,感覺在這個心浮氣躁、急功近利的時代,他的以豫南的山水、風物、人情為抒情空間的散文,柔情、淡雅、明麗,地域特色鮮明,呈現出“詩化散文”的美學特征。這固然是他個人人到中年後的平和心性的外化,長期的人生積累與積澱的文學形式的宣泄;固然是與當前的地方論壇文化興盛、地方發展旅遊經濟、各地遊曆之風盛行相關;但更是豫南靈、秀的地域文化與他遇合後在他身上的強烈顯影,更是豫南一方水土的文學表征。

相較於一般鄉土散文作家對鄉村的苦難書寫,或者在城鄉比照視角中對鄉村的感歎,樂祥濤的散文要“明麗”得多,是關於豫南鄉土的一闋闋天唱。

樂祥濤散文的詩化首先表現為風格透明、情緒輕快。

在這本集子的開篇之作《青青石板翠生生的花》裏:青青石板、清清的流水,剛柔疊加,以剛襯柔,定下了全篇風格清脆、情緒輕快的筆調。隨後是三月裏來,紅頭繩、黑發辮的青春女孩三姐——乳名叫“槐花”的總是在青石板上洗衣的女孩出現在懷舊的文字宣紙上。“喊槐花”的民俗,懷春少男丟石子的鄉間小男女間的朦朧鄉趣,製槐花飯、燒槐花湯、槐花清蒸魚的豫南的鄉俗的點染,使得三姐靈醒如那個湘西的“在風日裏長養著,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長養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一隻小獸物”(沈從文《邊城》)的翠翠了。

樂祥濤的散文表現的豫南鄉村的這種“健康、質樸、優美”的民風與人情,近似於沈從文的清麗,卻又自具豫南的輕快的鄉土特色。

行文的跳脫性是樂祥濤散文詩化的又一個表現。

跳脫性首先表現在從寫景、記遊到哲理闡釋的頻繁自由轉換上。

《穿越或者旅行》中由浪花到衝浪浴的聯想,由攀緣峽穀到對人生低穀中把握機遇的沉思。《在島上看風景》等記遊的文字濾去了遊蹤、時間、地點等繁碎的交代。特別是這篇文字的最後一句:“或許此時的樹,把我們也看成了風景”,跳脫得近乎突兀,突兀到讓人心跳。《留夢的河流》寫河流、古屋、淺山、小路、水、景點的命名設計等,極盡閃轉騰挪之能事,移步換景,節與節之間,沒有一個字的過渡,而——

“‘丁零……丁零……’我的電話響了。

“竟是母親。在這樣一個時候我接到母親的電話,心裏半是驚喜,半是疑問。”

母親的來電倏然出現,簡直是空穀足音,文章也就隨之寫起了母愛,脫出了一般遊記散文寫景的窠臼。

這樣的不追求針腳綿密與起承過渡,像豫南的山丘地貌樣的文騰字挪還有不少。《丹青劉小坳》的首句:“雨,是著意的神筆,就那麼輕輕幾下……”遽然抒情。《穿越或者旅行》中先寫在“穀底”對生命意義的體驗,隨之“快看,桂花”四字一牽引,立即墜入了一枝丹桂出崖來的奇景;而從“穀底”轉寫“瘦水”,則更是拔地而起,無任何過渡。

住在“跳脫性”對岸的是文字的“自然潤帖”,樂祥濤散文中隨處可見的鹽巴樣的對古詩的引用與融入也是那樣的貼切自然,它們仿佛就是自然隨意地長在他的文字裏。比如《壩上的月光》裏對月光詩的融入:“‘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不向東山久,薔薇幾度花。白雲還自散,明月落誰家。’‘寒沙蒙薄霧,落月去清波。’……以古詩解讀今日的滿月,我想遜色的該是詩的意境,蔥鬱著的依然是不老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