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間便是永遠(1 / 1)

寶成三十六年,大玉王朝亡了。

史官記載:“寶成三十六年,玉湣帝久不視政,朝綱紊亂,致政令不出。是年正逢災年,民不聊生。遂有八州起事,以五柳州洛氏聲勢最盛,驅軍馬四十萬以入通玄州,直搗皇都,三日大破,玉湣帝大薨。當此之時,彼洛氏者也,以武冠絕天下,八州之士俱甘伏稱臣,遂得黃袍加身,帝號曰天雲,又立國號曰玄武。至此,玉亡而玄武起。”

……

金碧輝煌的皇宮裏處處燃燒著衝天的大火,一片片琉璃瓦如糞土般殘破地堆砌在火光中,映透著駭人的血光。

急促的馬蹄聲,高昂的廝殺聲,短兵相接時,無處不是兵荒馬亂的場景。

從前的一派繁華景,轉眼間成了人間地獄。

“噠、噠、噠……”

紛亂中,一個身著龍袍,身材肥胖的中年人懷裏正抱著一個錦衣少女,咬緊牙關奮力衝出火光。

懷中的少女已經陷入沉睡中,淑靜的俏臉宛如靜謐而無暇的美玉,一點絳唇如杜鵑啼血,隻有纖長的睫毛不時微微顫動,煞是動人。

盡管臉上那因為奔跑而不停抖動的肥肉像泡了水一樣流著大滴大滴混著鮮血的汗珠,就連參雜著白發的鬢角也都被汗水浸透了,這中年人的腳步卻依然沒有停下來。

“阿青!阿青!你在哪!”肥胖的中年人一麵跑著一麵扯著嗓子大聲呼喊,聲音裏絕望之意油然而生。

“陛下,我在這裏。”在中年人焦灼地呼喊好一陣後,一個身著黑衣,遍體鱗傷的女人陡然自廢墟中衝出,雖是徐娘半老,但此時臉上卻已是被濃鬱的血跡染得汙穢不堪,看上去甚是狼狽。

“太好了,你沒事。”中年人喘著氣,一臉慶幸地對阿青說道。

“陛下,你受傷了?”阿青看著眼前的這個中年人,隻見他那一身金色的龍袍已然被道道刀痕斬得破碎,潑墨般的血跡更是把這龍袍染的黯淡無光,阿青臉上頓時露出憂色。

“朕無大礙。”中年人擺了擺手,順勢把懷裏的少女推到阿青的身前:“你現在馬上護送姬兒離開這裏。事態緊迫。快!”

阿青下意識地抱住少女,臉上卻是愣了愣,道:“我離開了,那陛下你怎麼辦?”

“朕?朕還能怎麼辦?”中年人慘笑一聲道:“這幫逆賊不親眼看著朕死去,焉能善罷甘休?”

“那我馬上帶陛下離開。”阿青毫不遲疑地說道。

“不可能的。”中年人搖了搖頭,果斷製止了她的莽撞舉動:“如今這皇宮裏裏外外都有重兵把守,連朕眾多的侍衛都敵不過他們,你一個女人又能怎樣?再者你已經受傷了,朕若是和你們同行,你們斷然無法離開這裏。”

“可是……”

“別說了,阿青。當年朕若是爭氣些,也不至於做了三十六年的傀儡皇帝。事到如今不過是朕咎由自取。”中年人滿臉哀傷地歎了口氣道:“朕對不住你啊,讓你為了朕空等了三十六年。如今,姬兒是朕最後的血脈,雖然有些厚顏無恥,但朕還是希望你能把她當做自己女兒一樣養大,告訴她,要好好活下去,不要為朕報仇,朕不值得你們這麼做。”

話一說完,這中年人便把手鬆開了,轉身朝著之前跑過來的方向就要邁開腳步。

“陛下,你要去哪裏?”阿青見他二話不說就要走,眉頭一皺,連忙叫住他。

“朕去為你們爭取逃跑的時間,現在你就趁機帶姬兒離開這裏。”中年人回過頭向她瞥了一眼,剛剛臉上還溢於言表的驚慌失措已然消失不見,須臾之間,反倒多了一絲視死如歸的味道。

阿青猛然醒悟:這皇帝是要自己去當誘餌,製造混亂,好給她們逃跑的時間和空間!

“陛下!”

阿青還想出聲喊住中年人,然而,已再沒人回應她的話。在她反應過來時,那中年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火光之中,徒留一片名叫“永別”的空虛在久久徘徊著。

“……還是和以前一樣無情啊,陛下。”阿青低頭看著懷裏的少女,喃喃低語。

不久之後,在看不見的遠處,隱隱傳來人群沸騰的聲音:

“快看,皇帝出現了!”

“洛將軍有令,斬殺皇帝者,賞金十萬,加萬戶侯!”

“殺!”

“吼!”

阿青渾身驀然顫抖起來,一雙美目中兩行清淚不可抑止地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我又流眼淚了,陛下。明明說過不會再流眼淚的。”

苦澀地笑了幾聲後,阿青仰起頭慢慢收斂自己的表情,嫵媚的臉霎時如覆霜雪,凜冽的殺意暴露無遺:

“陛下,阿青一定會為你報仇,此生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