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這裏還有一個小型舞台,大概是為駐唱歌手準備的。
“這裏每天都有演出。”月老道。
我們選了一張靠近廚房但可以正視舞台的餐桌。我和月老坐一排,小麗大約是為了躲避月老犀利的目光,一直低頭仔細地研究菜單。
“我特別喜歡這種市井氛圍。”不知什麼時候,月老戴上了一頂假發,顯得比以前年輕了一些,他得意道:“吃自助餐一定要占據了一個好位置,可以總攬全局,但別人卻不易察覺,而且靠近烤肉坊,這個就叫做近水樓台先得月。”
“這裏是點餐嗎?”小麗終於從菜譜裏抬起頭。
“隻有自助餐,這在末世已經算是非常奢侈了。”月老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胸有成竹道:“再過兩分鍾就上三文魚了。”
果然,不一會,一大盤三文魚就端上來了,人們蜂擁而上,圍著盤子擠作一團,一個小個子甚至爬到了別人的背上,拿著叉子從頭與頭的縫隙間伸下胳膊去撈。
“吃自助餐就是體驗殘酷人生,要想保本就不能錯過稍縱即逝的機會,上三文魚的機會隻有三次,沒勇氣的人就很難吃到。”月老掃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我們,平靜道:“你們看好了,下一輪我要親自出馬。”
在烤肉店的夥計們舉著沉重的鐵叉,穿梭在飯桌間,上麵串著各式各樣的烤製食品,他們用鋒利的片刀把烤肉削到每一位食客的盤子裏,每次我看見他切割烤肉時,快刀閃過的寒光,我就想要是他們徹底厭倦了生活,該有多可怕,這大概就是童屠的本質吧。
“別小瞧這裏的打工仔,都是在校大學生,簡單、有禮貌、幽默,最重要的是他們對服務充滿了熱情,工資還比一般打工仔少,但不出三個月他們就會失去服務熱情,當他們厭倦了以後,這家店的老板就會再換一批,當然,還是大學生。”
“這裏有大學?”
“有一個聯大,從北邊遷過來的。”
運送烤肉的小工們互相開著下流的玩笑,我盡量繃著臉,由於剛才他們一直在談論一個關於香蕉的玩笑,以至於一個木訥的夥計在分叉燒肉時問道:“你們要香蕉嗎?”看著這個眼鏡小哥一臉的尷尬,我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我覺得自己就如同置身於盛世時的某一個小酒館裏。但一想到末日越來越近,一陣令人窒息的恐慌襲來,頭腦簡單真是一種福!
“劉老師還好嗎?”月老突然問我。
“他住院了。”
“這我知道,後來呢?”
“我臨走前去過一趟醫院,但他已不知去向。”
“死了?”
“醫生說沒有。”
“但願他沒事,我認識他可比你早多了。”
“還是你把他介紹給我的。”
“他經常跟我提起你。”
“他都說過我什麼?”
“他說你很特別。”
“特別?”
“算了,別扯這個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可勁地造吧。”
“買買提呢?他怎麼沒來?”
“他從不吃豬肉,也不喝酒。”
“他信佛?”
“就他?信屁的佛,這就是他的飲食習慣。”
舞台上突然傳來一陣吉他的撥弦聲,嚇了我一跳,一個男歌手抱著一把藍色吉他自彈自唱道:
“西瓜變了,黃瓜變了,西紅柿也變了,它們再也不是小時候的味道。羊肉不是,豬肉不是,雞肉也不是。小河渴死了,小山丟了青衣,起風了,到處是灰塵,房屋越來越高越來越不好看,人們都在忙,偶爾為了錢悲傷....”..
五顏六色的聚光燈打在他身上,卻有一種淒淒慘慘的感覺。
“這一帶是富人區。”月老遞給我一支煙,我搖了搖頭。
他繼續道:“這裏,我差不多天天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