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對城市是懷著敬畏之心的。我們村離鎮上有幾裏地,還隔一條大河,沒有大人帶領,我連逛小鎮的機會都沒有。其實小鎮就是一條街,兩邊排列著供銷社的磚瓦屋,賣農藥、化肥、薄膜、布匹、球鞋、牙膏、肥皂、暖瓶、煤油等等商品。偶爾逛一回小鎮,隻覺眼睛忙不過來,映入眼簾的一切都是新鮮的。更向往的是縣城。縣城裏有一家親戚,有時會來到我們家,親戚自豪地把縣城說成我們城裏頭,不加掩飾地把農村說成你們鄉下。在我幼小的心靈裏,一下子把城鄉差異拉得更大了。

1981年秋,那年我14歲,第一次進了縣城。我們先步行十裏地,到玻璃山水尾處乘船,在鯰魚山水庫走了幾十裏水路,下船又一路步行十餘裏,才進了城。遠遠地依稀看見一座座樓房的輪廓,心中莫名地激動,我終於看到了傳說中的城市。

後來到城市讀了大學,在城市工作,在城市娶妻生女,每天和城市人一樣的油鹽醬醋,見過許多的大城市,從表象看,我儼然也是一個城市人了,但是在骨子裏,我還是一個農村人。隻是經過歲月的洗禮和人生的錘煉,我早已不害怕城市,卻仍然覺得自己像一個寄居蟹,棲身在別人的殼裏。

我在寫了很多的鄉土題材小說的同時,也想表達一下我心目中的城市。開始寫城市的時候,和寫農村一樣,所有的文章都是零星的,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沒有係統的構思和計劃。後來就想搞個係列,把在城市的所見所聞梳理一下。突然就想到青龍街。青龍街是信陽的一條老街,現在早已邊緣化了,像一根無意中隨手擺放在城市的舊繩子。既然有青龍街,就應該有白虎街、朱雀街和玄武街,不知為什麼都沒有。單單一條青龍街,彰顯著我們這座小城的古老氣息和文化韻味,足以讓人感到單調和乏味,何況這條街道又那麼荒僻。我們城市最繁華的大街打上了色彩鮮明的時代印記,叫做東方紅大道,惡俗得要命,沒有一點點文化品位,除了讓人聯想到個人崇拜和極左路線,沒有賦予她更多的內涵,不知為什麼一直不能改掉。現在城市新拓展的街道和橋梁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冠以許多莫名其妙的名字,讓人費解和難受,卻對這條曾經最長的街道的名字熟視無睹,聽之任之。我想表達的城市,故事應該發生在繁華的鬧市區,於是我便把青龍街這個名字移植過來,變成我心中最能代表城市的街道。就這樣有了我的係列小小說“青龍街紀事”。

我是個農村人,我對城市的態度是審視的,是冷眼旁觀的,因此有一些批評的因素在裏麵。比如《鳥食》,比如《將上當進行到底》,比如《在懷念雷鋒的日子裏》,將令人厭惡的人性惡暴露無遺。當然,我更多的是讚美真善美,挖掘人性中美好的一麵。《再給爸媽燒回炕》《一家人》《快樂的馬車夫》等等,從題目本身就能嗅出一些暖暖的東西。

隨著年齡的增長,把很多事情看淡了,但把美好的東西看得越來越重。我的城市在我的眼中一定也是日新月異的。我希望自己有更大的胸懷包容很多事物,寬容很多人,讓自己的文字在這種美好的心緒中更加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