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永安。
又是一年寒雪梅中盡,春風柳上歸。北方積雪始融之際,南方已是一派春意盎然,江南的春總是要來得更早些。
永安城依山傍水,人傑地靈,自古以來就是個福地,不但文人將士輩出,也是著名的商業之都,幾乎寧國一半以上的商業命脈都聚集於此,其中不乏禦賜了頭銜的皇商大賈,永安城的富庶天下人莫不知曉,自不必多提。
然,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並不是永安的富饒,而是永安那一年一度的賞春節。
說起賞春節的由來,不外乎是出身富貴人家小姐的家人看不起貧窮的書生,小姐索性與書生在桃樹下私定終生的愛情故事,且不管那書生與小姐結局到底如何的爛俗,唯一好處給後人留下了個過節的由頭。
因著這個傳說,人們對愛情似乎有了新的認識,門第雖然重要,在真愛麵前也是不值一提的。
所以在賞春節這天,無分貴賤,任何人都可將桃枝送與自己心儀的人,表達戀慕之情。倘若對方將桃枝收下,便是接受了這份心意,若是將桃枝拋向湖裏,就代表二人的緣分還未到。
如此難得的機會,懷春的少年少女們自然不會放過,紛紛精心打扮過,借著踏青的機會,說不定就能遇到命中注定的人在桃樹下等著自己,之後再展開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呢!
傳說中的那棵桃樹下此刻還真坐著一個人——卻是一個落拓的中年男子,穿著灰撲撲的衣衫,胡子拉碴,正仰頭咕嘟咕嘟喝著去年的桃花釀。不時向湖中攢動的遊船望上幾眼。
柳湖中聚集的船舫越來越多,平日裏寬闊的湖麵此刻看起來有些擁擠。水波蕩漾,曖昧的暖風撩撥著發絲,空氣中有旖旎的氣息在浮動。
春日正好,年輕的公子們在船頭擺酒品茶,或暢談,或博弈,笑聲不斷,一些大膽的小姐們聽了,假裝走出舫來觀山望水,其實是偷瞄幾眼自己心上的人兒,若是和對方不期然四目相對了,便又慌忙地掩藏著袖中的桃枝,羞赧地轉過身去。
中年男子出神地望著,不知想起了什麼,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他喝下最後一口酒,醉醺醺地起身,趔趄了幾下才站穩,響亮地打了個酒嗝,走進攢動的人群,很快便消失在車水馬龍之中。
湖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有人鼓掌,有人起哄,甚至有人叫好,立即有好事的人湊上去打聽。
原來是張家的公子向元家的二小姐拋了截桃枝,元二小姐接是接了,但沒接住……這就尷尬了,這廂元二小姐一直羞澀的垂頭不語,那邊張公子心裏緊張得如同打鼓。是以各家的遊船都紛紛聚集到兩家的船舫周圍給張公子起哄助攻,嚷嚷著要張公子再丟一枝。一時熱鬧得緊。
一條青碧色的畫舫被這些看熱鬧的船迫擠到湖中心不能行,打了幾個轉後,舫中走出一個粉裙的雙髻少女,瞪著圓眼問搖槳的少年:“顧良,怎麼回事兒?”
“小鈴姐。”顧良便將這張公子和元二小姐的事情對著少女原原本本地學了一遍。
小鈴聽罷,頗不服氣地叉了腰:“有這事?元家的二小姐……我見過幾次,倒是美人一個。但是比咱們家大小姐還是差得遠了,放著咱們家大小姐不追,去追求什麼元二小姐,莫非這個張公子有眼疾不成?”
顧良瞥了一眼自家船頭上成堆的桃枝,撓頭道:“小鈴姐,話兒不是這麼說的,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大小姐再好,你也不能巴望著全永安所有公子的桃枝都給小姐吧?那還不把咱們的船舫給壓翻了!”
“何止全永安,合該是世上所有的公子才對!”小鈴得意洋洋地宣告,“誰也比不上咱家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