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年關。
喜慶的紅色如傍晚的雲霞般鋪滿了大街小巷。
顏陽開車帶著終於肯出家門的顏母和父親回了顏母的娘家,顏父指路,他恍恍惚惚的開。
一路風景慢慢的退後,他略有渙散的視線裏,各種景物從熟悉到陌生,又從陌生到熟悉,點點都帶著顏暖的影子,就像被刻在骨子裏的咒印一樣,無時無刻不在發揮著應有的效力。更甚乎,每當他看見一個和她相似的身影,車速都會不自覺的慢下來,卻又在看到那張不是她的臉之後,失望的繼續前行。
他知道一切不過都是幻想,她已經死了!這世上再也不可能出現她活著的身影。
可執念就是那麼深刻,深刻到他抱著幾率為0的希望去尋覓著一個又一個‘她’!
哪怕,隻是有那麼一點點像而已。
顏村的年氣比城市要濃些,大紅色的燈籠掛了一路,卻到顏母的娘家戛止,然後繼續延伸。
顏暖的姥姥姥爺已經站在門口等著,相攜的身影蒼老而親切,從A城回來之後,所有人都沉浸在失去顏暖的極大悲痛裏,很少聯係他們,也忘了問問這對素來疼愛顏暖的一雙人,心裏會是什麼滋味,身體又熬不熬得住,好在,如今看來,還好!隻是都消瘦了許多,若她在,怕是該心疼了吧!
他獨自想著,下了車衝著兩位老人叫了一聲姥姥姥爺,然後上前扶住他們,看著父親把顏母扶下車,走過來。
“丫頭,你又瘦了!”姥姥伸出手,心疼的撫上顏母的臉。
顏母笑笑,有些勉強:“……過一陣子會長回來的。”
姥姥也笑,眼裏有淚水打轉:“那就好,走,跟媽進去吧!”
於是幾個人就這麼走了進去,顏陽進了客廳就走了出來,一頭紮進顏暖幼時居住的屋子裏,關上門,眼淚不自覺的掉落。
這近一年來,從前無論如何都不肯哭的他似乎已經把流淚當成了習慣,隻要腦子裏出現她的影子,眼淚就會像開了水閘一樣止不住的往外流。
他抬手把眼淚抹去,然後走到她幼時睡過的床邊,坐在床上,目光一寸一寸的看過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
回廊一寸相思地,而這些卻都是他不熟悉的,但有她的影子,有他不曾參與過的她的過去——那些她人生中最為悲傷記憶的源頭。
屋裏擺設簡單的很,和她在A市的臥室差不多,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桌子,再無其他。
桌上擺著一個老式的相冊,封麵陳舊,似乎用了很多年的樣子。他走過去拿起來,翻開,卻隻有寥寥十幾張照片。
第一張,是顏母抱著一個雪白可愛的孩子站在樹下眉眼含笑的模樣,他盯著那個玉一樣的孩子細看,雙眸如星,五官輪廓像極了如今的顏暖。
那就是她小時候的樣子吧,軟軟的一團,那麼小就如此漂亮。
第二張是姥姥姥爺抱著她照的,大概一兩歲的樣子,薄薄小小的嘴角上揚著,玉雪可愛。
第三張就變成了她自己,披著烏黑的長發,小小軟軟的手抱著一本厚重的書,卻是微微皺起眉頭的模樣,似在感歎書的沉重。
他想,若是那時就認識她,恐怕她一定會嘟著嘴舉起短短的胳膊,將厚重的書舉到他麵前,用綿軟的童音衝他撒嬌:“顏陽顏陽,這書好沉啊,你幫我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