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到一個城市,打電話找到了一個幾年沒見的同學。問他在哪兒,說在人才市場。我說怎麼,你這個大主任也下崗了在找工作嗎?他說不是,是給公司招個人兒。

很快,我打的趕了過去,在二樓擁擠的人流中找了許久,終於看見了老同學的攤位。老同學給我拖了一把椅子,又遞過來一瓶礦泉水,然後說到了招聘情況。他所在的公司辦公室要招一個文秘,負責日常文字材料。本來是公司的一個副經理和他一同守攤兒,眼看快到中午,一個電話把副經理招到酒桌上去了,招聘的活兒,也就撂給他了。

正說話間,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青年。她剛把畢業證拿出來,我這位同學就說,對不起,我們老總有要求,這次招聘,隻限於男性。女青年紅著臉合上畢業證,走了。我很奇怪:現在不是時興招女秘書嗎?同學解釋說,是有這種情況,而且專門要漂亮的花瓶一樣的女秘書。不過我們公司要招的是能幹活、能加班的人,男同誌合適。再說一旦招聘女性,很快將麵臨戀愛、結婚、生子,麻煩。我說,你這不是性別歧視嗎?同學一擺手:哪裏,實事求是嘛。一會兒,又來了一個戴眼鏡、書生模樣的青年。他先把某中文係的畢業證攤開,隨後又拿出一摞文學獲獎證書,還有一大本已發表的作品複印件,攤了半桌子。

我想,這一次肯定滿意。誰知,老同學把那摞東西匆匆翻完了,又遞到了男青年手中,說:你的條件真不錯,將來一定能成為作家,不過我們公司需要一般的寫公文材料的,對你就是大材小用了,我覺得你更適合去應聘報刊的編輯。男青年開始有些不自在,後來又高興起來,抱著材料擠過去了。我說,老同學,人家寫了那麼多正兒八經的東西,還對付不了你那些破材料?同學說,這你就不懂了,他寫得了散文、小說,就不一定寫得了公文。再說,搞文的人一向清高,不好處,我們公司又不是文聯,哪養得起作家。我說,行行行,你總是有理由,看來這幾年你沒白混。他一聽這話,說,好了,別糟蹋我,這不都是現實麼。

半個小時裏,五六個應聘的興衝衝而來,又一個個失望地離開。我頭一次近距離看見了應聘者的艱難與尷尬,也理解了人才市場這“市場”二字的殘酷。

近十二點的時候,又來了一個應聘的。小夥子長相不俗,口才很好,還帶來了幾篇像樣的調查報告。他的“硬件”也不錯,大本文憑,英語和微機都有很高的考級證,而且,他還在某大公司實習過半年,公司對他評價很高。這下,我替老同學高興了——終於等到了一個優秀的高素質的人才。可是,我還沒有高興一分鍾,我這位主任同學又說“對不起”了。

老同學一臉誠懇地說:您是我今天碰見的最優秀的人才,可是,我們公司對所學專業有限製,必須是中文或經濟管理,對不起。應聘者忙說:你們招的是文秘,要求的是寫作能力,這和所學專業有什麼關係?再說,你們的招聘啟事上也沒有寫明這一點呀?

老同學不急不躁說,這是公司的要求,至於專業要求,由招聘的掌握。你可以走了。

應聘的見毫無希望,有些生氣地走了。

一看這情景,我替應聘的“打抱不平”了:老同學,你們公司招聘也太苛刻了,這麼好的人才都不要,太可惜了;再說,他學的是法律,這是最熱門的專業,一個現代企業,最需要這樣的人才!老同學喝了一口水,說,你不要激動。我不要他,自然有我的理由。我一聽這話,忙問:什麼歪理由?老同學認真地說:你想想,既然他條件這麼好,為什麼放棄了實習的大公司,或者說大公司沒有選擇他?這裏麵肯定有問題嘛。還有,你剛才都親眼看見了,這小子竟和我這個招聘的較起真兒來了,這樣的個性,肯定不適合在辦公室幹。

說到這裏,他又壓低了嗓門,幾分神秘地說:老同學,不瞞你說,這小夥子的確是個人才,我也的確看好了,剛才我說他專業不合適,也是我臨時找的借口。

借口?我越聽越糊塗了。老同學揭謎底一樣對我說:你也不想一想,像他這麼優秀的人才,一旦招聘到了公司,到我的手下,對我這個主任,不是個威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