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移植一棵樹(1 / 1)

馬莉那天說出了蓄謀已久的那個念頭。

那時候丈夫正半躺在沙發上,很舒服地在看一部韓國電視連續劇,一邊用一根牙簽剔牙。

馬莉說我總覺得門前的小院裏缺一棵樹。

馬莉家住一樓,一出門就是一個小院,有花有草的。隻是到了冬季,那些原本燦爛的花草就凋零了枯萎了。

丈夫聽見了正在疊衣服的妻子的話,隨口說:這還不簡單,你去苗圃買一棵栽上就是。

馬莉說苗圃裏的都是樹苗,等它長成了我們就老了。我想有一棵能在夏天乘涼的樹。馬莉瞅了一眼丈夫又補充了一句:最好是柳樹。

丈夫嗤的笑了。簡直是異想天開,你花錢都買不來,除非你去公園裏偷一棵。

馬莉急忙說不用買也不用偷,我可以去撿一棵回來。

丈夫終於把視線從電視屏幕轉了過來,微笑著等著妻子的下文。

馬莉說昨天我路過城北河,發現那裏正在拓寬河道,河邊的柳樹一棵棵推倒了。這樣,我就可以順手牽羊撿一棵樹回來栽在小院裏。

丈夫有些奇怪地笑了。好吧你撿去吧別再打岔了,我要接著看電視,你沒看這是金喜善演的嗎。

馬莉第二天到街上請了一個小工又雇了一輛小貨車。傍晚時分到了城北河,直接來到了一棵柳樹下。拓寬河道的工程幾天後就會延伸到這裏。夕陽裏落了葉的柳樹少了嫵媚多了一身嚴峻。

馬莉指著麵前的一棵柳樹讓小工開挖。小工說:大姐,你選的這棵樹型不大好看,你看旁邊這棵多好。

現在是我出錢讓你挖。馬莉的眼睛一直盯著麵前的柳樹。

小工就撅了屁股圍著柳樹吭哧吭哧。

柳樹很快連根帶土挖了上來。馬莉指揮小工和司機把樹小心裝上了車。發動車的時候馬莉跳進了後車箱。司機說掉不了你坐駕駛室吧外麵風這麼大。小工也說大姐你不放心我來扶著樹。馬莉說,不用,開車走吧。

小貨車行進在黃昏的風中。坐在駕駛室的小工對司機說:這個女人咋這麼怪,你看她的頭發跟圍巾都吹飛了。司機白了小工一眼:你管那麼多幹什麼,城裏人你能琢磨透?隻管把錢掙到手。

柳樹很快栽到了挖好的樹坑裏。給小工錢的時候,小工說:大姐,我還沒有給樹澆水呢。馬莉說不用了你可以走了。

馬莉就在夜色裏一遍遍給柳樹澆水。最後,拍幹淨身上的灰土,馬莉倚著新栽的柳樹立了很久。那時候四周的窗戶亮起了一盞盞溫馨的燈。

第二天丈夫看見了那棵樹。丈夫說這就是你忙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樹,光禿禿黑黢黢的像什麼,鄰居們不罵才怪呢。

馬莉急忙解釋:現在不是冬天麼,等來年春天柳樹就發芽了抽枝了。

丈夫一遍遍搖頭。

來年春天一場夜雨過後,馬莉從窗玻璃裏向外一看,喜悅刹時跳到了喉嚨。柳樹挺過了漫漫冬季,發芽了。雨幕中的那團樹冠像黃絨絨的霧。

後來,柳樹在馬莉欣喜的目光中越來越綠,秀美的柳絲慢慢披掛下來。

在春風和煦的晚上,馬莉常常倚著柳樹。穿著高跟鞋的馬莉稍稍踮起腳尖就可以摸到樹幹上那個疤痕。馬莉開始蒼老的手指順著疤痕可以摸出兩個隱約的字:wm。

十多年前的那個春天,在溪水輕盈的河邊,柳樹下,馬莉和那個有一口潔白牙齒的小夥子開始了第一場短暫的戀愛。

馬莉不會忘記,那一天,小夥子仰麵躺著,嘴裏嚼著草根,而她,大眼睛的馬莉,趴在地上,拿一根青草逗著幾隻金黃色的螞蟻。也是那一天,柳樹見證了馬莉的初吻。那個叫吳火的小夥子用一把閃亮的刀子,在那棵一人高的柳樹的樹幹上,並排刻下了他們姓名的第一個字母。wm。

那時候馬莉說,你看你,都把樹刻疼了流眼淚了。

小夥子說,不,柳樹在見證我們的愛情他高興呢。

星光滿天的夜晚,馬莉踮著腳尖摸到了那個樹疤。

柳葉輕拂在臉上,悄悄拭去了兩行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