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東小城人的詞典裏有一個字:膘。就是傻的意思。
說人傻,就說你真膘。說傻乎乎,就說膘乎乎。
那個人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到小城的。扛著他的行囊不知疲倦地走。
小城人就叫他膘子。
後來膘子就製造了一個故事。
那是個夏天的晚上。膘子轉到了城區一個公園的深處,看見一男一女在一個石凳上忙活,男上女下的。
膘子就好奇。就歪著頭看。
男人停止了動作。男人生氣了:看什麼看,膘子!滾——
膘子就走了。膘子雖傻,但知道自己此刻不受歡迎。
膘子回到了他的窩——流浪人的臨時住處,一晚上沒有睡著。老是在琢磨那個場景。他是個膘子啊,不懂。
第二天一早,帶著滿腦子的疑問,又去了。
遠遠的,又看見了那個石凳。
這一次,仍然有一個男人,背心褲衩的,依然在石凳上,一上一下。
男人在做俯臥撐。
看見有一個人在欣賞,男人就起勁地做,吭哧吭哧的。幾十下之後,發現看他的人仍然不走,仍然歪著頭看,就心裏發毛了。就知道遇見膘子了。
男人就停了動作,罵:看什麼看,膘子!滾——
這一次膘子沒有滾。
膘子站穩了,字正腔圓地說:膘子?誰膘?你才膘呢。你身下的那人早走了,你還在那兒忙活,嘁,還說我膘——
一邊早鍛煉的人聽見了,嗬嗬就笑了。就成了笑話。
小城人經常互相取笑:誰膘?你才膘呢。
小城很快就冬天了。就下雪了,鋪天蓋地的。
那個晚上,幾個半夜吃火鍋的人從二樓的窗戶忽然看見,有一個人在一家店鋪前脫衣服。一件一件的。
眼尖的人就認出來了。就喊:膘子——
很多人就透過窗戶去看。
許多的玻璃上就貼了許多笑嘻嘻的臉。
就看見膘子把脫下的衣服一件件穿在一個人身上。
人們這才看見,那家店鋪門前的台階上,立著一個人。一個光著身子的人。
有人就笑,就搖頭:真是個膘子,就是脫,也不知道脫一件給那人穿一件。竟然先自己脫光了,再一件一件給那人穿。到底是膘子啊。
膘子一件件給那人穿好了。似乎不放心似的,上下拍了拍,又歪了頭,像在欣賞自己的傑作一樣。最後,才哢嚓哢嚓踩著雪,一步一步走了。
其實脫光了衣服的膘子並不比沒脫衣服白多少。更何況有雪的映襯。又黑又小的身子就哢嚓哢嚓的走在雪地街道上。
直到消失在人們的視線。
那個穿了衣服的人一直立在那家店鋪前。
那個人是個女人。正確說是一個塑料女模特。風雪來得急,被店家遺忘在門口了。
小城的人從此沒有見到那個膘子。
沒有人知道。
為什麼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