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鄭州開完筆會,我就坐上了去成都的火車。因為臨近五一,車票緊張,雜誌社幫著買了一張中鋪。我慶幸不已。這年月,趕上旅遊旺季,能睡上臥鋪,你就得偷著樂了。
我剛上了車把旅行包安頓好,一個50多歲的婦女拎著包牽著一個老人過來了。
婦女介紹說,老人是她媽,住了一陣生活不太習慣,要回老家,自己一時走不開,隻好讓老人自己回去。
婦女說到這裏,指著手裏的一張票,眼睛瞅著上鋪:這可咋辦,我好不容易托人才買了這張臥鋪票,卻是上鋪的,這可咋辦,我媽晚上要上好幾趟廁所,愁死了。
婦女說罷用眼光掃著我們幾個坐在下鋪上的人。她的意思很明顯:想找誰換個下鋪。
車廂裏一時安靜下來。坐在下鋪頭上的一個人先說話了:大家都看見了,我這麼胖,我在家爬樓梯都困難,再說上鋪那麼窄,我也倒騰不開,要是坐公交車讓個位子啥的我可不含糊。我這是花高價買的一張下鋪票,就是為了不爬上鋪。
胖子似乎說得合情合理。胖子一邊說一邊印證似的,拍著胸前的肥肉。
大家把眼光又投向了另一個下鋪,一個戴眼鏡的瘦個子。在我們這個廂裏,六個人,兩個下鋪,兩個中鋪,兩個上鋪,除了胖子,下鋪就剩下他了。
婦女說:大兄弟,你看,給換換吧,我也不讓你白換,再多給二十元錢,算是差價。
婦女似乎早有準備,一張二十元的鈔票隨手掏了出來。其實上鋪與下鋪的差價就十幾塊錢,婦女多給了。
瘦子連忙揮手:不行不行,我的腰不好,不能睡上鋪,這個錢你讓別人去賺吧。瘦子說罷急忙把手撐在了腰間。
婦女有些失望,一再說“這可咋辦”。再有十幾分鍾火車就要開了,我們幫她出主意,讓她找別的人試一試。婦女猶豫了一下,牽著老人就往車廂中間去了。
一會,一個衣著有些暴露的女孩拎著一個包過來了,對了一下車票,就把那隻彩色的包甩到我頭上的上鋪去了。這麼說,她用自己的下鋪幫老人換了上鋪。
很快,那個婦女和她母親過來了,婦女說,謝謝你呀小妹妹,來,我們說好的,這二十元錢你一定得拿著。女孩似乎有些猶豫。老人說,孩子,拿著,拿著。女孩瞅了我們大家一眼,就收下了,對婦女說,阿姨,你放心下車吧,路上我會照顧老奶奶的。
那個婦女高興地下車了,女孩扶著老人到隔壁去了。瘦子一邊整理被子一邊說:拿人家的手短啊。小女子挺會掙錢的哈,這年月,啥錢都有人掙啊。
火車終於開了。那個女孩過來往上鋪爬。本來穿著露臍裝的她這會兒連肚皮都露出來了。下鋪的胖子和瘦子互相擠著眉眼。
頭天晚上我和筆會的哥們幾乎鬧了個通宵,現在正好補覺,於是灌了一瓶啤酒倒頭便睡,一個下午就過去了。睡上鋪的女孩除了發短信就是聽音樂。晚上還看見她扶著老人上了一趟廁所。
第二天上午,車快到成都,那女孩忙著描眉畫唇,香氣撲鼻。在她去洗手間的時候,下鋪的瘦子有些曖昧地說:這小女子又準備掙大錢了。胖子說,吃青春飯嗎,正常。瘦子又接了話茬:不得了,太有經濟頭腦了,坐了一趟車,比我們多掙了二十塊錢!
女孩很快回來了,取了包往胸前一挎就到隔壁去了。火車停穩以後,我看見她扶著老人下火車。在月台上,接老人的是一個小夥子。女孩剛騰出扶老人的手,立即掏出二十元錢塞給老人,我看見小夥子似乎糊塗了,那女孩好像在解釋什麼。最後,女孩硬把錢塞給了老人,扭頭跟著人流往外走。
喜歡探究的我跟了幾步,一邊很隨意地問女孩,你怎麼把老奶奶女兒給的錢退了?你怎麼當時沒有拒絕呀。我盡量裝做好奇的樣子。
女孩一愣,反問我:你什麼意思?
我連忙解釋,沒啥,我隻是好奇。
女孩爽快一笑,哦,這個嗎,你想啊,我如果當場拒絕了那20元錢,怕那位老奶奶的女兒回家後不放心,還有,當著那兩個不願意換上鋪人,我要是不接那20塊錢,痛快地跟老人換了鋪,他們豈不是沒有麵子?
女孩說罷又燦爛地笑了,她盯了我一眼,有些調皮地說,如果你睡下鋪,也會跟老人換上鋪,對不對呀?
我笑了。我對眼前這個睡上鋪的漂亮女孩很爺們地說:那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