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隻小青蛙，
它剛剛脫掉了尾巴，
它用力地一跳
就跳上了田岸，
它用後腳爬穩，
昂起頭，
吃驚地向四麵望，
望望左、望望右，
望望前又望望後。
好大的世界呀！
那圓圓的一朵朵，
那麼香那麼鮮豔，
是花吧？
那尖尖的一條條，
那麼綠那麼光滑，
是草吧？
還有那些樹，
身子那麼長，
從早到晚曬太陽，
葉子那麼多，
抱住了風兒就唱歌……
這樣大的世界
我想都沒有想到過，
怎麼媽媽不早些告訴我？
可惜我的身體長得太小，
可惜我站得太低，
看不高也看不遠，
實在不夠神氣不夠味！
小青蛙
這麼一想，
好像誌氣高了十倍，
身上長出了一股力量，
再用力一跳，
就跳到了一棵小灌木枝上。
它得意地鼓著大眼睛，
越望越高，
眼睛望痛了
也望不見頂，
越望越遠，
也望不見邊。
能夠坐一坐飛機，
飛到最高最高的天空，
那才神氣！
能夠坐一坐汽車，
跑到最遠最遠的地方，
那才得意！
它正在得意，
得意地忘了自己，
突然吹來了一陣風，
把它吹得七上八下，
似乎要頭朝下屁股朝天，
它嚇得大聲地叫了起來，
好像一個膽小的孩子第一次蕩秋千。
青蛙媽媽驚慌地跳了出來，
以為它的小兒子碰到了什麼危險，
一看見它那麼一副可憐相，
抓著樹枝動也不敢動，
覺得又好笑又好氣，
趕快板起了臉孔：
“下來，孩子！
這是不可以的。
我們可以在水裏，
也可以在岸邊，
但千萬不可以懸空地站在上麵，
離開了大地，
離開了夥伴；
假如那陰險的蛇來了，
假如那凶暴的鷹來了，
就會有丟掉性命的危險！
不但丟了小性命，
別人還要提意見：
不要學那小家夥，
它好高，它騖遠！”
小青蛙，
覺得很丟臉很沒趣，
讓媽媽扶著跳下了樹，
難過地蹲在田岸邊，
臉上裝著不服輸，
眼淚在眼眶裏打圈圈。
母親看著它那一副委屈相，
心裏又感到有些過不去，
順便身子一躥一縱，
就捉到了一隻小飛蟲，
送到小青蛙的嘴巴裏，
輕輕地拍了它一下
還香了一香它的臉孔：
“孩子，
聽媽媽話，
你不過剛剛會走會跳，
世上的事情懂得太少，
不可以大意，
不可以任性！
不願回去就玩一下吧，
但時時刻刻要留神，
媽媽還有事呢，
要去教你弟弟妹妹們。”
二
留下小青蛙，
看著碧綠的草，
看著光明的天，
剛剛看到這樣的好世界，
不多玩一會兒實在心不甘！
但再也不敢大膽地隨便跳，
好像到處都有蛇，
好像到處都有鷹，
隻好躲進了草叢裏，
偷偷地向外看，看風景。
這時候，
從對岸那一邊，
爬出了一個小螃蟹，
它鼓著兩隻吊眼睛，
目空一切地在橫行。
小青蛙
看見有了伴，
心裏很高興，
但又覺得不放心：
“蟹哥哥，你得當心呀！
這樣地走路，危險呀！”
“——怕什麼？
我從來就是這樣的。
我說小青蛙，
快些爬出來吧？
一道散散步，怎麼樣？”
“——不，我不呢！
媽媽說過，有蛇，有鷹，
它們都是壞東西，
大意不得，要小心。”
小螃蟹
把八隻腳伸了幾下，
笑出了滿嘴的唾沫：
“這是什麼話！
這樣不勇敢，
還能夠占地盤？
還能夠打天下？
“像你這種人，
隻配做苦工，
隻配流汗水，
誰也看你不起，
恐怕還要餓肚皮。
“看看我吧，
大搖大擺到處闖，
天不怕，地不怕，
吃得飽又吃得好，
這才自然是大好佬！
“一個人，
要擺擺架子，
要顯顯威風，
不然，
就不會被人佩服，
更不會被別人敬重，
這個道理
難道你也不懂？”
小青蛙
吃了一大驚，
原來還有這樣的人！
看看它的派頭，
聽聽它的口氣，
犯不著和它講道理，
說下去更受它的氣，
不如趁早回家，
讓它一個人去說大話。
小青蛙
不叫也不笑，
突然一跳，
跳回水裏去了。
“嘻嘻嘻！
這膽小鬼，
真沒出息！
好意抬舉你，
原來你一點也不配！
生得那麼賤，
算是我瞎了眼，
下次再遇到你，
我一定捉住當馬騎。”
小螃蟹
說過了大話，
就跨著大步子，
大模大樣地
橫著身子向前爬，
像一個大官僚，
像一個大地主，
像一個大軍閥。
三
稻秧長得有二尺來高，
已經操練得很好，
風一吹，
很會一律地點頭敬禮了。
小青蛙已經長得大多了，
成了跳高的選手，
唱歌的名家。
它很高興稻秧有禮貌，
它總在它們中間跳，
有時高興起來，
就裂開喉嚨
“呱呱呱”地唱小調。
天空像一麵鏡子，
雪亮，碧清，
風在輕輕地吹，
太陽照得很暖和又很安靜；
好像大家心裏沒有一點事，
我不打攪你，
你也不來打攪我，
你很喜歡我，
我也覺得你不錯。
小青蛙
怕的是和人吵嘴，
喜歡的是一團和氣，
它覺得舒服得很，
它覺得正合它的意，
它在田裏跳著舞，
跳過了舞又唱歌：
“我快活，我要大家都快活！
我願意天天這樣做，
吃吃，玩玩，跳跳，又唱唱，
這樣的日子真好過！”
青蛙媽媽
正好領著一群小青蛙走過，
看看玩得開心的小青蛙，
不由得大嘴一張，
“呱呱呱”地大聲教育它：
“你好清閑自在，
隻顧遊戲不做工！
你知道不知道，
我們為什麼被人看重？
因為我們會勞動，
會幫助人捉害蟲，
你看這些你愛的青稻秧，
如果有害蟲鑽進去，
就會把它們的心髒都吃光。
你想想看，
像你隻顧玩兒不工作，
是不是幫了害蟲的忙？”
“——媽媽！
實在的，我一點也不知道！
我想，天氣這樣好，
稻秧這樣青、這樣好看，
我應該唱唱歌、跳跳舞，
和它做做伴，好好地玩一玩。
如果真有壞東西來害她，
那我願意拚命同它幹！”
“——好，你能這樣就好！
我們要工作，
還要工作得認真，
千萬不可以遊手好閑，
整天咧著嘴光是唱唱歌、
發發空議論！
隻批評別人，
自己啥也不幹，
光顧自己玩兒，
不勞動、不生產，
這就叫做二流子，
那才丟你媽媽的臉！
一個好孩子
工作的時候盡力工作，
玩的時候才盡興地玩，
那才會成為勞動模範。
我的好寶寶，
你願意做二流子還是勞動模範？”
“——啊！媽媽，
我要做勞動模範，
為了秀麗的稻秧
會長得更秀麗，
會結出金黃的穀粒，
為了人們的幸福，
我願意流我的汗，
用我的力！”
好媽媽
望著它那一群孩子
都認真地鼓著大眼睛，
好像一隊勇敢的小士兵，
它心裏真高興，
幾乎笑出了聲音。
“好！孩子們，
努力工作吧！”
它用力地把前腳一揮，
十分認真地發出了命令。
撲通！撲通！
一群小青蛙，
好像打衝鋒，
忽高忽低
向四麵八方跳開去，
追著吃那些小害蟲。
害蟲可真壞，
白天多半躲著不出來，
有的躲在卷葉裏麵，
有的躲在泥縫裏麵，
得用眼睛去找，
得用爪子去捉，
得用口去吸，
不仔細就不會看見。
“哈哈！
我捉到了一個胖的，
它吃得太多，
飛都飛不動！”
左邊一個聲音叫了起來。
“哈哈！
我抓住了一個花的，
它很狡猾很會逃，
但它還是逃不掉！”
右邊一個聲音笑了起來。
笑的笑，
叫的叫，
叫著笑著向前跳。
鬼家夥，
你狡猾，
你害人，
我們就要你活不成！
四
工作了大半天，
一個一個回來了，
手有點痛，
腰有些酸，
“媽媽”、“媽媽”地直叫，
在媽媽身邊圍了一個大圈圈。
青蛙媽媽看得很高興，
對這個笑一笑，
對那個叫一叫，
等到它們靜下來，
就告訴它們一件新事情：
“孩子們
你們真是小寶寶，
你們工作得真正好！
現在我再教你們，
要工作也要學習，
用力的時候也要用腦筋。
“你們知不知道有一種蟲，
它是稻秧的大敵人，
顏色和稻秧一個樣，
常常欺騙我們的大眼睛，
那叫做保護色，
保護得叫我們敵友不分，
叫我們真假不辨。
真是可惡得很！
孩子們，
要注意，
要搜索這些化了裝的大敵人！
孩子們，
還有一種叫做鑽心蟲，
它鑽在稻秧的心裏，
要吸盡稻秧的血液，
這種蟲頂可怕，
遇到了它，
農人隻好拜菩薩。
要仔細地找，
才能把它找著，
把我們的長舌頭伸進去，
卷著它，往外拖。”
大家散了隊，
愛怎樣就怎樣去休息，
小青蛙正腰酸得很，
一個人坐得遠遠的，
似睡非睡地打瞌睡，
媽媽的話雖然說得好，
這樣的工作可有點吃不消：
“麻煩，麻煩得很，
真累，累得要命！
做工作有這麼多花樣，
又要勞力又要費腦筋。”
這時候，
有一隻花蝴蝶，
正在翩翩地飛，
它看見小青蛙嘟著嘴，
顯出一臉的不高興，
覺得很有趣，
心想我一個人正寂寞，
不妨拿這小東西來開開心。
“哎喲！
小青蛙，
我們的勞動英雄！
怎麼像泄了氣的皮球，
坐在這裏動也不動？
累了嗎？
想休息了嗎？
來，
小姐姐來慰勞你，
帶你去玩玩！
這麼好的春天，
不享樂享樂，
才是傻瓜呢！
“你看我到處飛，
有花汁就吃花汁，
有露水就喝露水，
吃飽了就玩一玩，
化化妝，跳跳舞，
不管他桃花紅、菜花黃、李花白，
大家都說我很和氣很好看，
誰都是我的好朋友，
誰見到我都稱讚，
你這樣年輕漂亮的小夥子，
累成這個樣兒，
那才不上算，不上算！”
這個大道理，
小青蛙從來沒有聽到過，
心想它比我見識高，
它比我經驗多，
總不會花言巧語來騙我。
俗話說：
“跟好人，學好樣，
跟著荒唐鬼，學荒唐。”
小青蛙
這麼一想，
再也不想睡，
好像並不怎麼累，
隻覺得心裏突突地跳，
弄不清是害怕還是高興。
它向花蝴蝶笑著點點頭，
一個在前麵低低地飛，
一個在後麵慢慢地追，
走不了好遠，
就到了一個綠茵茵的池塘邊。
五
小青蛙，
好高興，
“撲通”一聲
跳到水裏去遊泳，
水又涼又清，
越遊越起勁，
來一個仰泳——白肚子朝天，
來一個蛙式——後腿子直蹬，
再來一個鯿魚過灘，
又來一個繭子翻身……
一個猛子
它完全不見了，
水麵冒出一陣小白泡，
好久好久
它在那一邊伸出了頭，
突然“呱呱呱”地大聲叫。
小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