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縣高家莊隻是一個小村莊,自從大齊建國以來,一直風調雨順。雖說朝廷賦稅不低,但勝在安穩。隻要不攤上天災人禍,老百姓日子都還過得去。
高家莊裏平時除了雞毛蒜皮的家長裏短,值得被大家念叨磨牙的也就是東家丟了一隻雞,在西家糞坑裏發現了雞毛這類的小事兒。
近來村子裏最大的事兒就是張婆子生病的事了。
幾乎村子裏所有的婆娘一天都得念叨張婆子幾遍。幾乎家家吃飯的時候都能聽到這樣的對話,女人問:“張婆子還沒好呢?”
男人:“嗯,沒見出門,就看見根兒哥出門放牛。”
又或者:“張婆子這次夠嗆啊!”,“可不是呢,可憐了根兒哥,多好的孩子。”
嘰嘰咕咕的,不外乎說的是張婆子跟孫子張家根相依為命多可憐,張婆子冒雨春種多拚命多命苦等等。
每天吃飯的時候大家都要歎息一回,然後轉眼就丟開去,好像對別人家的同情歎息能驅散自己身體的疲憊一樣。
幾乎所有人見到張家根小朋友都要先問問他奶奶的病情,然後張家根隻能含著淚不斷的重複邢大夫的話:“盡人事,聽天命,藥就先不用喝了,挑喜歡的多吃一點吧。”
然後大人們都歎息一聲“可憐的孩子,願老天保佑吧”,接著扛著鋤頭下田去了。
張家根幾乎是以逃跑的速度跑到村長高山旺家,他害怕總是被人追問奶奶的病情,也害怕村人同情的目光。雖然知道村民們沒有惡意,但是他心裏還是很不舒服。
村長高山旺家有一頭牛,張家祖孫每年都借他家的牛耕田,作為交換張家根平時要幫村長家放牛。這也是村長照顧張家老的老,小的小耕不動田了。
大家日子過的都不富裕,村長家算是村子裏的富戶了,牛是大件,一頭牛就要十幾兩銀子,能趕上兩畝地的價格了。
所以平時大家寧可人累著也舍不得累著牛。張家根心裏很感激村長的照顧,所以對那頭黃牛也很用心。
“根兒哥,你奶奶還沒見好哪?”高家胖嬸一邊剔牙一邊問。
“嗯,就那樣。”張家根低著頭偷偷翻了個白眼,明明知道你還問。
“不是說都下不了炕了嘛?真的哇?”
“嗯。”張家根抽了抽鼻子,對著院子裏喊“小寶!我先去南窪啦……”然後牽著牛繩出了高家門。
“哎?這孩子!!”高家胖嬸伸著脖子目送張家根離去,歎息一聲,才心滿意足的進屋了,“可憐見的!”。
張家根到了南窪,挑了一塊好草,把牛拴好,坐在樹下看著大黃牛一晃一晃的吃草,眼淚一串串的落了下來。
雖然他隻有七歲,但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該懂的他都懂。
奶奶春耕的時候淋了雨得了傷寒,吃了幾天藥,邢大夫說不用吃藥了。明明奶奶還沒好,為什麼不用吃藥了?
奶奶還說吃了浪費,省下錢還能給他買糖吃。
他不想吃糖,以後都不吃糖了,他就想要奶奶好好的。
奶奶還以為他不懂,其實他早就聽村子裏的人說了,不用吃藥了就代表沒救了,沒救了就是要死了。
他不想奶奶死,可是大家都說要靠神仙保佑了。。。。。。
可是神仙在哪兒呢?這世上真的有神仙嗎?
“根兒哥!”遠遠的就看到一個圓滾滾的小孩一溜煙的跑過來,小短腿在土路上撥起一路煙塵,這才叫地道的一溜煙跑法。
小胖子頭上頂著一個灰布小帽,上身淺藍色小襖,下身磚灰色小褲子,腳上的黑布鞋已經變成了土黃色。
張家根擦擦眼淚,對小胖子笑了笑,“小寶這麼快就來了,你吃完飯了麼?”
高小寶胖鼓鼓的小臉上帶著油漬,伸出小手,手心裏攥著一大塊炒雞蛋。
“還沒吃完。”他得意的顯擺一下手裏的雞蛋,然後小心的咬了一小塊。
雖然他家裏比村子裏其他人家富裕一些,但是炒雞蛋費油,平時他娘也不常給他做。
“哦。”張家根垂著眼睛,偷偷的咽了下口水。
小胖子咀嚼的動作一頓,然後一臉肉痛的伸出手,“呐,給你吃一口吧,一小口哦,你不能咬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