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建軍
凶猛的狼會有善心嗎?有。我體驗過。
小時候我常到小興安嶺腳下的二叔家玩,二叔就一個人,二嬸在生孩子時大出血與肚子裏的孩子一起離開了二叔,二叔很喜歡孩子,可他打那以後再也沒成家。
二叔家的後麵就是小興安嶺腳下的閣山山脈了,不遠處有條諾敏河,過了河就進大山裏了。那時,這裏樹木繁茂,野獸到處出沒。那天,獵手出身的二叔突然對我說,走,收拾那家夥去!我問收拾誰啊?二叔說,狼,經常來叼小豬仔,村子裏幾天就得被叼走一隻豬仔。二叔說不收拾它不行了。於是,我們帶上幹糧和那把蘇聯造的*,穿過諾敏河就進了山。那年我10歲。
我和二叔在山裏轉了整整一天,太陽墜下西山頂的時候,我們累得夠嗆,正掃興地往回走。
這次,二叔很不走運,沒有碰到那隻狼。二叔很喪氣,就在前麵自言自語地走著,跑哪去了呢?我就默默地在後邊跟著。
猛然,我嚇了一跳,心狂跳起來,壓著嗓子衝二叔叫。二叔仿佛已經注意到了,小聲對我說,就是這隻家夥。此時,那隻大花臉狼正蜷在樹叢中喘息著,看樣兒,它走了不少路,顯得很累的樣子。
二叔慢慢向它靠近,我就悄悄在後麵跟著。二叔頭也不回地對我說,村子裏的人都恨這隻大花臉狼,它沒少禍害村裏的大小牲口,到了晚上,連婦女和小孩子都不敢出門。這隻家夥擾亂了大家的生活,不除不能安民心哪!
二叔悄悄向前摸去,那動作就像電影裏的偵察兵,我站定了,對二叔立刻肅然起敬起來,二叔絕不能放過它。
狼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馬上豎起耳朵。終於,它發現了二叔,猛然躍起身,拖著笨重的身子向山裏逃竄。二叔也一躍起身,奮起直追。
狼在盡力地擺脫這場災難。但二叔幾乎沒費多大力氣就追上了它。也許它吃得太肥胖了吧,跑不動了,這能怪誰,誰讓你偷吃東西了!二叔仍是自言自語道,便舉起了槍。
我馬上用雙手捂起了耳朵,心怦怦地跳起來,張開嘴巴直瞅著那肥胖的狼。
狼還在笨重地向前奔跑著,不時回頭看著二叔那烏黑的槍口,仍然絕望地向前掙紮著。終於,狼不跑了,似乎已經知道自己厄運臨頭了,幹脆轉過身來一下蜷在了山坡上,兩隻前爪本能地摟住了肥大的肚子,絕望地凝視著烏黑的槍口,慢慢地低下了頭。
此時,二叔隻要扣動扳機,那隻狼就會一蹬腿,躺在那裏。然而,二叔沒有扣動扳機,隻見二叔愣愣地凝視著狼那肥大的肚子出神。半天,二叔都沒動。
我急了,心裏直催二叔快點開槍。終於,槍響了,槍聲清脆有力,震得好遠好遠,在山澗久久震蕩,連樹上的葉子都被震落了下來。
我愣愣地看著二叔,張大了嘴巴—
狼驚奇地又站了起來,抬頭凝視著二叔舉向空中的槍口,久久凝視。
我跑過去,看著二叔沒有吱聲。
它懷崽子了,這天下母愛咋都一樣!二叔說,我不能殺了那些無辜的小生命啊!
二叔看到狼的大肚子,一定是想起了二嬸難產時的情境。我想。
二叔拉著我下山了。此時,狼沒有進大山裏,而是悄悄地跟在了我們的身後。我驀然看到狼的兩眼亮汪汪的,好像浸滿了淚水。狼也會哭嗎?
事隔數年後,我沒有再去二叔家,可我仍記得那隻流淚的狼。二叔在信中說,這隻狼再也沒進過村子,大家的牲口和家禽不用看著了,夜晚也敢出門了。看來,狼是有善心和情感的,隻要人類尊重它們,再凶狠的狼也會被感化,因為世上的大多動物都有良知的一麵、都有一種向善的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