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遲疑地停下腳步,忽然記起小時候見過的那次。在被囚禁到北國的途中,羅迦寒症發作,也是這樣。
“別走,芳菲,別走……冷,朕好冷……”
“不,誰叫你先想殺我?”她有些幸災樂禍,又小小地鄙夷,“你要殺我的時候,你怎麼聽不見我的求饒?羅迦,你去死吧,你本來就該死……”她眼珠子一轉,“太子要死了,你也要死了,等你們都死了,北國就天下大亂了……”
羅迦的意識已經有些恍惚,根本聽不見她說的什麼,雙腿再次抽搐幾下,渾身篩糠一般,不停地打著擺子。
這個不可一世的暴君,現在就如一隻窮途末路的野狗。
芳菲心有餘悸,待要走,卻又忍不住好奇,猶豫片刻,還是躡手躡腳走過去,直到確信他無害了,才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他的脈搏跳動得很奇特,果然是寒症入骨的表現。
她暗暗鬆一口氣,老天有眼,救了自己一次。也罷,這個老家夥,死就死了,懶得管他。
她重重地扔開他的手,起身想走。
他的聲音十分微弱,方才的凶暴已經徹底消失,像一頭被扒光了牙齒的老虎,可憐兮兮:“芳菲,冷,朕好冷……”
正是這一猶豫,她喪失了舉步就走的機會。求生的本能下,他忽然跳起來,也不知是哪裏來的那麼大力氣,手一伸,將她拖在身邊,緊緊摟住,牢牢地,她完全不能掙紮。
芳菲大駭,隻覺得那雙手箍在自己腰上,越來越用力,仿佛想把自己徹底揉碎了,放進他的胸膛裏。
她拚命掙紮,卻無濟於事,他本就雄偉,又憑著一股求生的意氣,她的身子縮在他的懷裏,完全沒有絲毫掙紮的餘地。
柔軟的身子貼在懷裏,可還是冷,入骨的寒冷。他完全是無意識的,依靠著懷裏的女孩,仿佛她是自己的救命之星:“芳菲……你幫我,幫我拿棉被,生火,生火……”
“不!”
“冷,我好冷,你幫幫我……我的小東西……”
也許是這一聲“我的小東西”,芳菲一愣,明知不該,卻還是掙紮著站起來:“陛下,你放開我,我扶你上床……”
他第一次變得十分聽話,僅存的一點意識裏,無條件地服從著芳菲,被半拖半拉,弄上了芳菲的木床。來自波斯的精致地毯鋪開,芳菲又拿出冬日才用的兩條厚厚的錦被一股腦兒替他蓋上。可是,依舊無濟於事,他額頭上滾滾地冒出汗水,卻是冰涼的,身子也是冰涼的,整個人,如在一個大的冰窖裏被炙烤出水來。
芳菲被這奇異的景象驚呆了。那是一種醫者的本能和好奇,她伸出手,摸他的額頭,觸摸到的汗水竟然如冰一般。她微微皺眉,正要轉身,他如猛虎一般,一伸手就拚命拉住她:“冷死我了,冷死我了……”芳菲敵不過他瘋狂的拉拽,身子跌在他懷裏,生生被他拖上床。
芳菲駭然,用力撥那雙寬大的手掌,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能像小時候一樣替他暖身?
可是,這雙大掌如一副鐵鏈子,緊緊栓住她,她完全脫離不得。他隻是不停呻吟:“冷,朕好冷……”
“瘋子,無恥,你放開我……無恥的北皇,無恥的羅迦,你放開我……”
迷迷糊糊裏,羅迦死命地抱住這溫暖的胴體,一點也不許她掙紮開去,那麼柔和,如一縷陽關灑在身上,正是生命最需要的灼熱和能量。
兩人被捂在被子裏,暗無天日,芳菲幾乎快要窒息過去,驚駭得不敢出聲不敢呼救,這和小時候的感覺完全不同。那時,她還是小孩子,還不懂得羞澀。可是,現在她已經是一個快到十八歲的少女了,如此被一個男子抱著,被他鐵箍一般的胸膛所堅硬地抵著,像貼著一麵大山,自己那麼渺小,根本翻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