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三天晚上,她終於忍不住了,看著日漸癟下去的米袋子,唉聲歎氣。這時,羅迦采一捧野花,踏著夕陽進門,見少女坐在木凳子上,托著腮幫子,雙腿亂晃。那是她的一個側影,依舊是一身的黑,濃鬱的黑,烏黑的馬尾高高紮起,因為才清洗了草藥,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的手臂,露出的脖子,瑩白如珍珠——玉人!

他這時才明白,為什麼人們形容美人,會稱她為“玉人”。

他站在原地,忽然覺得喉頭一緊,口幹舌燥。自己也不能理解這是什麼感覺。他上前一步,走到她的麵前:“芳菲……”

她的手伸出,羅迦下意識地將花遞給她,凝視著她烏黑的眼珠,太奇怪了,這是摘花送女孩?他從未經曆過的事情,也從不需要,不是麼?為何遞花過去時,竟然帶了一些少年人才有的羞澀?

“我的芳菲……”

芳菲的手卻閃到一邊:“陛下,請付飯錢。”

握著花的手停在半空,送不出去!

他好生驚訝:“朕吃飯還要付錢麼?”

她叫起來:“米都快被你吃光了。你難道要吃霸王餐?”她的眼裏閃著怒火,完全猜不透這個暴君的心意,他到底要幹嘛?要麼抓人,要麼走人,這樣糊弄著白吃白喝到底算什麼?就算是開店的,也不許吃霸王餐呢!想當初,自己沒錢吃飯,差點被小二打斷肋骨,他憑什麼理直氣壯白吃白喝?

“你要麼立刻把我抓走,要麼你就馬上走,不要阻擋了病人上門,讓我沒錢吃飯……”

他眼裏滿是笑意:“我的芳菲,原來你擔心的是這件事。”

她再次伸出手:“那你就付飯錢。”

“朕從不帶銀子。”

芳菲幾乎要暈倒,他沒有,難道侍衛也沒有?而且,他常常微服出巡,千裏拉練,怎麼可能不知道吃飯付錢的道理?堂堂君王,就是抱定了要吃霸王餐,真是個無賴。

“芳菲,服侍朕吃飯,難道不是你的榮幸麼?你還談錢,太庸俗了,滿身的銅臭味,小小年紀,就如此迷戀阿堵物……”

“庸俗?你不銅臭味,陛下,你為何不付飯錢?”

他傲然:“天下臣民難道不該勞作供奉朕?”

一個大男人,身強力壯,好意思要自己一個弱女子天天拚命幹活養活他?她氣得恨不得一把揪住他扔出去,可是,衡量他的身高體型,隻好作罷。

她轉身出門,拿了自己換下來的衣服走到木屋後,這裏,一眼細細的山泉滴成一汪水,因為順著斜坡往下流動,所以十分清澈。

羅迦跟出去,隻見那雙柔荑浸在水裏,不時地揉搓,捶打。呀,芳菲,她在洗衣服!昔日的公主,神殿的聖處女,她竟然親手洗滌衣服。

吃飯穿衣,完全依靠那一雙手。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女人獨立養活自己,隻覺得在這小人兒身上,新奇一個接著一個。難道女人離開了男人真的能夠活下去?難怪她那麼頤指氣使,就因為她能夠自己掙錢吃飯?

他興致勃勃地便將自己的外袍解下:“芳菲,幫朕洗衣服。”

“憑什麼?”

“朕是皇帝呀。”

“省省吧,陛下,我又不沒靠你的恩賜吃飯。除非你付我錢。”

他驚歎:“替朕效力,是天下每一個臣民的光榮。為何你什麼都要錢?”

又來了,又來了,誰稀罕這種光榮啊?

“我付出勞動,就要錢!”

芳菲頭也不抬,也不接那件衣服。隻顧捶打自己的衣服。

羅迦在倒影裏看她,水波淋漓,倩影芬芳。

“芳菲,你真不給朕洗衣服?”

“我又不是你的沐浴更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