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曾注意到,暖閣外的走道一隅,一個寂寞的身影閃過,藏在一棵大樹下麵。他是看見的,親眼看見父皇的離開。他躺在床上這些日子,無法去參拜父王,每次都是羅迦來看他,但是,今日,羅迦卻不是來看他——而是去了暖閣!停留了那麼一段時間,竟然不曾問候自己一聲,就走了。

這是為何?

他若有所思,心裏像壓了一塊石頭。

然後,他聽見少女的腳步聲,那麼輕快,是芳菲,她走過來,身姿輕盈,麵露喜色:“殿下,你怎麼出來了?外麵風大,不要出去啦。”

“我就在這裏走走。”

“我陪你吧。”

兩人在避風的椅子上坐下,芳菲看著他的臉,他不說話的時候,麵上就有一種異常沉穩的風範。加上慢慢消減的死灰一般的眼色,生機也慢慢出來,就讓他更添一分魅力。她想起自己那麼精心裝扮的一麵,可是,竟然沒有能夠給他看到。

該死的羅迦,真是可惡。

還有太子,也很可惡,為什麼早上不早點來嘛。

她咬著嘴唇:“今天早上,陛下來找我……”

“什麼事情?”

“他說給安特烈的禮物啦。要我把安特烈的那條項鏈還給他。”

“哦?”這是什麼意思?

芳菲便將早上的情形說了一遍,同一件事情,經過她的轉述,便完全成了羅迦隻是為安特烈的禮物而來。太子暗暗奇怪,禮物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父皇為何一大早就跑來?他明知芳菲單純,也許,事情還有自己想不到的一麵,就試著問:“陛下還說了什麼?”

“他說要我幫他治風寒症。”

這個理由倒是合情合理,太子那絲隱隱的顧慮立刻消去不少,但還是覺得不對勁,可究竟哪裏不對勁也說不上來。

“芳菲,父皇的病能否根治?”

“我給了他炙條,他又不叫禦醫用,我也不知道能否根治。”

畢竟是父子情深,父皇的風寒症這麼多年了,羅迦雖然從不習慣將自己的痛苦展現在眾人麵前,太子畢竟是他最親近的兒子,知道得就要多許多,不禁說:“芳菲,還是想將父皇治好吧……”

“他這病得慢慢調理,不能急於求成。而且,他命令我必須先治好你,否則就要懲罰我。”

太子失笑,卻又暗暗安慰自己,若是一切真如芳菲說的這麼簡單就好了。可是,在這複雜的宮廷裏,事情真有那麼簡單?

而且,自己病情稍稍好轉,本是堅持要去參見父皇,但父皇總是不允,堅持到東宮來探望自己。

難道,父皇僅僅是來探望自己的?

他被自己這個可怕的想法駭了一跳,比發現自己對芳菲動心更驚恐。這可能麼?這怎麼可能?

父皇!他是父皇啊!

他猛烈地搖頭,似要將這個不該有的念頭趕走。不,不會。父皇不過是仁慈寬大而已。自己如是想,就是對他的褻瀆,也是對他的大不敬。

入夜。

一頂軟轎悄然停在暖閣。

是羅迦的近臣高淼,弓著身子,對太子作揖:“殿下,陛下寒症發作,要馮姑娘前去診治。”

太子一驚,急忙問:“父皇寒症如何?我馬上去探望。”

高淼再次行禮:“不用了。陛下怕馮姑娘身份暴露,隻能秘密帶她進去。”

太子想起,也是如此,如果自己去探病,一定人盡皆知,便立即去叫芳菲。

芳菲聽說羅迦有請,立即想到狼和羊的故事,麵上就露出難色了:“殿下,你的病還沒好呢。”

“芳菲,我已經無大礙了,還是父王的病情要緊。”

芳菲看看高淼催促的眼神,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在皇宮裏,豈敢不去替皇帝治病?加上太子這些日子的確無什麼大礙,便隻好上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