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迦的恩典,一時無兩。
羅迦,其實有時候真真算得上是個明君,尤其是在用人的問題上。這是,這些恩典,他絕不會用在自己身上就是了。
正如他所說,自己就是一個——亡國賤種!
人人得而輕視。
不,他不是自己的父皇,不是自己的養父;自己更加不是他的養女,自己跟他隻是俘虜和被俘虜的關係。
整個太子府沉浸在鶯歌燕舞裏,芳菲再也坐不下去,悄然從大樹後麵轉身。才發現因為靠得太久,背脊都微微發麻。也是冰涼的。
冬天啊,這平城的冬天。
這裏的晚秋,比北武當腳下的深冬還嚴寒。
她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花園裏亂轉。一直走到頭暈目眩,才發現自己早已走出了東宮的範圍,進入了禦花園。
這一片園林,鬱鬱蔥蔥,果然風景比當日遠遠瞧著更好,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非常冷清,幾乎沒有任何人路過。
近了,她看到成片的栗子林了。其實,老遠她就看到了這累累的果實,心裏是惦記著,太子,他說他愛吃栗子,他希望自己給他摘。她的手一伸,就抓到一根累累的枝丫,摘下一大把的栗子。
她握著栗子,看著那深深的褐色,散發出淡淡的香味。她剝開一個,放進嘴巴裏,有些生生的,粗時不覺得,咀嚼完了,帶著一絲絲的回甜,清爽宜人。她悄然將剩下的栗子揣進懷裏,慢慢地在旁邊的一條石凳子上坐下。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可有可無的:給太子的藥方,交給李奕就行了;太子的飲食,早已安排了其他下人做,隻要兼顧了食譜,不再有惡意的搭配就行了。接下來,便是太子好好療養,等著做新郎倌就是了。
甚至,這些栗子,完全可以是任何一名仆役來采摘也就是了。
又何必需要她芳菲留下?
自己還有何用處?
她躺在長凳子上,忽然覺得無限孤寂,仿佛獨自置身於一個無邊的荒漠。這寄寂宮廷,無一個知心人,無一個可以說話之人,天下之大,又何必留在這裏壓抑呢?
她從懷裏摸出一本書來,十分古舊,是一本女戒之類的書。她當時沒留意,也不知道是太子送來的還是羅迦送來的。她翻開,裏麵有專門講到:妾。
什麼叫妾呢?
小老婆是妾。
側妃也是妾。
關於小妾的定義,古人說“奔者為妾”,就是說,私奔的女人,隻能做妾;“勿以妾為妻”,就是說,即便妻子死了,也得續娶,而不能讓小妾提升為妻子,否則,就失去了體統,不能讓賤人暴貴;嚴重者,會懲罰男人。而納妾,也不能走正門,隻能青衣小轎,從側門偷偷摸摸的進去。
以前不知道的事情,都因為悅榕這個狗頭軍師而起了好奇心,偷偷地,下意識地去了解。
就如悅榕,她一早就急切地打扮停當了,要去拜見太子府的當家主母,爭取留一個好印象,以後太子妃進門,才會有好日子過。
她對這皇宮裏的一切,對身邊的所有人,都忽然覺得那麼虛無縹緲。
她越想越是黯然,躺在條凳上,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麵。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悲哀。太子又沒對自己做過任何承諾,自己有什麼資格責怪他?
她沉浸在哀傷裏,絲毫也沒有察覺,不遠處,一個巡邏的人影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她。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生生見了活鬼。
這個青天寶藍色道袍的道姑,竟然是芳菲!她不是早就摔下山崖摔死了麼?
他又驚又怕,差點從樹上掉下來。他再仔細一看,沒錯,的確是芳菲,是那個連住店吃飯也不知道付錢的蠢貨!
她為什麼會在這裏?她就是那個神秘的神醫?若非她,太子怎麼可能會站起來?而且今天竟然還出現在了歡迎李峻峰大將軍的盛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