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談論了一些事情,臨末,羅迦才不經意地說:“既然皇兒病情好轉,朕尋思,芳菲也該換一個地方了。她雖然是道姑,不算紅塵中人,可是,畢竟男女有別,你病好了,她再住在暖閣,進進出出,就不那麼方便了……”
什麼叫不是紅塵中人?太子不勝惶恐:“父皇的意思是?”
“她該另作安排了。”
他再也忍不住:“父皇,芳菲別無親人,她一個單身女子,這世道又亂,她一個人怎能生活下去?”
“她救了你的命,便是我北國的功臣。朕自然不會虧負她。”
“父皇,她身份特殊,一出去,隻怕處處都是不測。兒臣鬥膽請求,這暖閣一直空著,空著也是浪費,不妨讓她住在這裏……”
羅迦深思地看著兒子,這是什麼意思?他要公然金屋藏嬌了?
太子很快察覺了自己的失言,囁嚅道:“兒臣的意思是……隻是感謝她,感謝她救了我的命,所以一直想報答她,不想讓她顛沛流離……”
“她的畫像還在神殿!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皇兒,你若真心為她好,你該知道,她的確不適合呆在這裏了!”
太子張口結舌。這並非納妾不納妾的問題——而是關係到北國宗教信仰的問題。的確不是父皇橫加阻撓。他甚至無法去埋怨父皇。他囁嚅著,小聲說:“如果父皇對她有更好的安排,兒臣也就放心了。”
“你放心好了。她是朕尋回來的。如今她完成使命,朕自然會好好安頓她。”
“多謝父皇。”
臨末,羅迦走到門口,又對兒子說:“皇兒,你這些日子做得很好。你一直是個懂事的孩子。父皇對你很放心。”
好什麼?是指自己疏遠了芳菲,沒有再和她見麵,沒有再和她糾纏不休麼?太子受到這誇獎,也不知心底是什麼滋味,隻得謝恩,送父皇離開。他想,皇家的生活,其實還不如尋常人,就連要娶一個女子,也無法隨心所欲。
羅迦轉過暖閣,門關著,冷清清的,不見芳菲的影子。就如那天的喜宴一樣,他著意觀察過的,她始終沒有露麵,不知躲去了哪裏。
這一切的一切,終於令她知難而退了?可是,到底要怎麼安頓她呢?他心裏其實也沒什麼底氣,找不出任何一個完美無缺的方案。
天下之大,難道就容不下去一個妙齡女子?
他的腳步在暖閣處稍稍停留,咳嗽一聲,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應,這才離去。
路過東宮的花園,一個青色的身影閃出來。她是從道路旁的長椅子上出來的,看得出,已經在這裏等候多時了。她故意等著自己,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他又驚又喜,又覺得意外,她這是要幹什麼?羅迦令眾人退下,隻剩二人,相對而立。
不知是不是這樣的寒風,也不知是不是這樣的蕭瑟,他忽然覺得有些奇怪:對麵的女子,麵色那麼清冷,神情那麼淡漠,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真正的道姑馮氏。而非自己熟悉的芳菲。不,這不是那個小東西。
她仿佛瞬間長大了,或者變了一個靈魂。
不,不要這樣。他不喜歡這樣。寧願她是嘟囔著嘴巴鬥嘴,或者扁扁著嘴巴哭泣。可是,她沒有,神色非常平靜。
她按照道人的禮儀拱手,口吻平淡:“參見陛下。”
他強壓抑住自己的慌亂,也不知道為什麼慌亂,隻是淡淡道:“你有什麼事情?”
“我已經給太子開了三個月的藥方。他隻要按時服藥,注意飲食,一個月後就能好個十之八九,三個月後一定能痊愈……”
“好,那就讓他一個月後大婚。”他完全不經過思想,直接說出來的,仿佛是要徹底斬斷什麼,快刀亂麻,一勞永逸。
半個月訂婚,一個月大婚,這速度也夠快的。芳菲被打斷了話,聽得這個結論,卻也並不意外,又說,“我的使命算是完成了,還望陛下信守諾言,我想即日出宮……”
這個小東西,又要腳底抹油,溜了?他仔細打量她,才發現她整個人憔悴了一圈,眼圈也黑黑的,就令得潔白的腦門更是淒楚。她因何憔悴?因為太子即將定親?
他心裏頗不是滋味,竟又無法發作。她甚至要即日出宮,又去哪裏?又跑到天涯海角藏起來,自己永遠也不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