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拓噠說出這番話來,可以算得上對耶律德光煞費苦心了,耶律德光麵色陰晴不定,沉默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才道,“蕭拓噠大人,明日一早,赴唐營請見,言議和事!”
四十萬大軍包圍了契丹大營,段明玉也並沒有呆在蘄縣城之中了,而是搬到了就近的一寺廟當中,第二日,北院大王蕭拓噠以契丹國特使的身份在神策軍侍衛的引導下走進了寺廟,廟中雖然空空蕩蕩的,卻是十分整潔,地麵灑掃幹淨,各處殿閣門窗嚴整,繞過鍾樓,便是正殿前一個方方正正的院落,正前麵是大雄寶殿,左右偏殿分別供奉著八大金州羅漢。
契丹特使蕭拓噠被引進左廂一座偏殿,這座偏殿裏供奉的四位金剛已經在唐軍圍困幽州時被拉倒摔碎,將這房間做了侍衛們夜宿之處,現在被段明玉清理出來,倒還顯得空曠幹淨,便做了自己休息之處。偏殿中燃著幾堆燒得極旺的炭火,熱流湧動,溫暖如春。
蕭拓噠自外麵剛進來,身穿一件貉皮裘袍,頭戴狐尾皮帽,腳下一雙黑緞皮靴,服飾貴重,腳步穩健,神態從容,完全看不出契丹國已處於進退兩難的窘迫狀態。可是,既已主動乞和,即便態度上表現的再如何從容,又怎能掩飾他們現在的窘迫?
段明玉將他神態看在眼裏,不由微微一笑。
段明玉此時穿著一身青花常服,儼然一位斯文儒雅、風度翩翩的佳公子,完全看不出竟是一位親自控禦著數十萬大軍的英傑,他此時手中拈著一杯酒,正綺在沙盤旁,悠然地俯視著沙盤,時而指一指,點一點,說上兩句,就會有人走過去,在他指點的位置插一麵小旗,或拔一麵小旗。
蕭拓噠快步上前,偷眼一瞄,認得那沙盤是幽州地圖,登時上了心思,可眾目睽睽之下,卻又不便細看,正鬼頭鬼腦間,忽見段明玉看他,忙做出目不斜視的模樣,上前見禮,長揖道:“外臣蕭拓噠,見過唐國趙王爺。”
段明玉睨了他一眼,笑道:“大唐契丹乃近鄰之邦,何必如此見外,來來來,坐下。”
蕭拓噠答應一聲,急忙在他對麵的行軍馬紮上坐下,趁機又偷看了幾眼沙盤,眼見上麵有紅藍兩色小旗,從分布來看,紅色代表的是唐軍,藍色代表的是契丹軍,眼見幽州四麵所有關隘密密的都是紅色小旗,就是幾處契丹援軍聚集的地方,紅色小旗也明顯露出合圍鉗擊之勢,蕭拓噠不由額上冒汗。
段明玉微笑道:“你家元帥派你來,要對本王說些甚麼呢?”
“啊?哦……”蕭拓噠一驚,連忙收斂心神,向段明玉半談起了此行的目的。
“……秦始皇派蒙恬北擊匈奴,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抱怨,結果呢?漢高祖不是一樣遇到白登之圍?到了漢武帝,傾全國之力,把文景之治裏攢下來的錢花了個幹淨,又能如何。隋文帝雄才大略,隻略施小計,便令得突厥東西分裂,內耗不止,唐朝則又打又拉,好不容易把突厥磨沒了,契丹人又崛起了……
貴軍目前雖然占據上風,但是想滅亡契丹國,卻也是絕對做不到的,草原大漠,終究是遊牧人的天下。我契丹雖為外族立國,卻絕無仇視中國之意。在外臣看來,唐和契丹睦鄰友好,遠較刀兵相向,更利於兩國發展、宇內和平……”
真難為了這位蕭拓噠大人熬了一夜臨時看了中國曆史,惡補曆史知識,他淘淘不絕足足講了有大半個時辰了,從盤古開天辟地,一直講到三皇五帝,從禹定九州,又講到秦始皇一統天下,蕭拓噠一麵慷慨陳辭,一麵仔細觀察段明玉的臉色,揣摩他的心意,隨時改變自己遊說的話語,爭取能夠打動他,時不時的還要抽空瞄一眼沙盤,看看唐軍的詳細部署,盡量地記在心裏,一心三用,著實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