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武和於秀蘭的那段日子可以說是難熬極了,就像是兩隻老鼠,一有風吹草動心裏就會忐忑不安,大氣都不敢出一口,輕易不再上街,偶爾上街時也是溜著牆根走路,不敢抬頭。
於秀蘭的日子要比張耀武更難過,一是因為這種高壓生活使她患上了心髒病,二是因為在外麵縮頭縮尾的張耀武,在家裏脾氣卻日漸暴躁,老是拿她當做出氣筒,稍一不順張口就罵,抬手就打。
金昌曾把父母接到縣城生活過一段時間,但一來和兒媳婦搞不好關係,二來張耀武的暴躁脾氣壓抑不住,在兒媳麵前依然打罵於秀蘭,搞得很是不堪,實在沒臉再住下去了,隻得又回了老家。
村委曾經出麵協調張耀武和高、張兩家的矛盾,但在清瑩一番聲淚俱下的哭訴下,村委幹部退卻了,爺爺回來後隻是長歎:作孽啊作孽,卻並不詳細講解清瑩哭訴的內容。
張耀武後來也曾帶著於秀蘭出外討生活,做過一段時間的菜販子,也曾經去北京投奔過堂哥,但歲數大了,做什麼都不易成功,沒幾年隻得又黯然返鄉。
其實張耀武早年還是很有些霸氣的,年輕時憑借父親張文遠的權勢,很是風光了幾年,也養成了性情頑劣、自高自大、目空一切、欺淩幼寡的性情。張大少當時在四鄰八鄉很是幹了些踢寡婦門、刨絕戶墳的勾當,誰也沒有想到他會晚景淒涼,任人欺辱。
就在大家以為張耀武的後半生就要在備受欺淩中度過了之時,事情有了轉機。
突然有一天,高振強家裏來了三位客人,是一個男子帶著兩個小女孩。男子大約三十多歲,滿臉的胡渣,眼神渙散,顯得很憔悴,使他的年紀看起來要比實際大得多。兩個小女孩年齡和我相仿,大點的女孩當時大概十一二歲,比我大一點的樣子,小一點的女孩看起來卻又比我小一兩歲。
這個男人,就是龔慶超。大女兒叫龔晶晶,比我大兩歲;小女兒龔雲雲,和我同歲,比我小了不到三個月。
龔慶超就是當年張耀武和吳氏生下的孩子,當時他離開時還不滿周歲,時隔三十年,他才重新回到了這個當初他出生的地方。
人的命運就是如此,當時懷著悲傷而去,如今依然滿懷悲傷而歸。所不同的是,當時的龔慶超尚小,是躺在悲傷的母親懷裏離開的。
龔慶超剛剛失去了妻子,萬般無奈之下,前來投奔妹妹清瑩。
龔慶超的妻子,我們村裏的人都沒見過,但據清瑩說,她的這位嫂子很是漂亮,容貌遠勝自己,令村裏人在扼腕歎息天妒紅顏的同時,又對龔慶超產生了一絲嫉妒。是不是遠勝清瑩,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位女子極為漂亮,這點從她的兩個女兒身上就可以看出來。
龔慶超和清瑩是同母異父的兄妹,龔慶超的妻子病逝,龔慶超的神經受到刺激,變得有些不太正常,但勉強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但一個男人照顧兩個孩子,還要上班掙錢,這日子就過得有點雜亂無章了。
清瑩見哥哥艱難,就主動要求照顧兩個侄女,龔慶超在那邊已沒有親人,加上妻子新喪,也想換個環境,離開那個傷心之地,就同意妹妹的建議,一家人搬來了我們村。
原來,當年吳氏抱著繈褓中的幼子離開後,因為傷心絕望,加之不願意回去看父母的唉聲歎氣,一時賭氣之下,就抱著孩子離家出走了。
那時的吳氏,已經傷心欲絕,她痛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她認為自己母子二人必死無疑。自己身患這莫名其妙的病症,沒有治愈的希望,一旦自己死亡,兒子就隻有死路一條。
娘兒兩個漫無目的的走在空曠的原野上,越走越是絕望,生機漸漸渺茫,吳氏的心裏充滿了怨恨,以致變成了扭曲的絕望。
吳氏甚至想親手掐死懷中的骨肉。但她沒有這樣做,她甚至有了更邪惡的想法,她想看看,等自己死後,這個恥辱的小生命將會怎樣在這個世界上被折磨至死。是被野狗吃掉呢,還是被螞蟻啃食?他本是卑賤的生命,他的命甚至賤的不如一坨牛屎,他應該受盡折磨、淩辱而死,是的,她們娘兒倆都是賤人,都該死!
一想起這些念頭,吳氏甚至會露出歇斯底裏、淒慘的卻又有些快意的笑容,她曾試著拒絕給他喂奶,她想親手將他折磨死,然後一塊一塊的扯下他的肉,喂給野狗,喂給所有的動物,讓世間所有的生靈都來品嚐他卑賤的身體,吞噬他罪惡的靈魂。還有她,也應該受到同樣的折磨,心裏才會產生報複的快感。
但每次聽到孩子餓的撕心裂肺的哭聲,最後關頭總是忍不住再給他吃上幾口奶。心裏想著,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了,吃完這頓就餓死你,吃吧,快吃吧!但看著懷中的骨肉滿足的吮吸著****,愜意的小模樣惹人憐惜,就再一次忍不住緊緊摟住兒子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