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增生的心情明顯不錯,輕輕哼著小調,把書桌上一方古樸的硯台仔細擦了擦,和毛筆一起都掃攏到一堆,走進臥室,一股腦遞給夫人周麗嫦。
周麗嫦今年四十二歲,歲月在她眼角留了幾道明顯的魚尾紋,好在麵容白皙,鼻高唇薄,倒也能看出年輕時是個美人胚子,打開一方木匣,仔細的把丈夫這些寶貝收好,放進又大又沉的黃色皮箱裏,裏麵已經擠滿了衣服,用力摁了下去,才“哢嗒”一下扣上。
九十年代,這種皮箱很常見,普通人家幾乎人人都有,但堂堂一個局處級官員也用這種皮箱,不是裝窮就是真窮。
許增生身為財政局局長,自然權力不小,各種款項都從他手中過,但他平素嚴於律己,甚是清廉,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一塊上海牌手表帶了十幾年。
“增生,你還是決定去徐源縣?”周麗嫦麵有猶豫,憑心而論,一個實權局長與實權縣長相比,雖然級別都是正處,但無論是生活環境還是工作環境,安遠市各方麵條件都好過鳥不拉屎的徐源縣,而且兒子許行知、女兒許媛都在市裏上學,她當然不希望丈夫去徐源工作。
一個是不折不扣的財神爺,一個是窮縣的二把手,含金量分明是下降了一個層次,手握財政大權,下麵的區縣書記來跑款子,級別雖然一樣,但誰不得裝孫子似的小心奉承?近些日子,調任的風聲一傳出,許家頓時就冷清了下來,門可羅雀,無人問津。
誰都知道許增生敗走徐源,自然不會再靠近,官場,總是無情的。
“得,又來說這個了,組織上的決定,豈是隨意更迭的!”許增生沉下了臉,他才四十五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政治這東西,雖然一時失利,但並不代表永遠失利,跳出這個泥潭,說不定是另一番天地,能幹大事。這些細節他也不想再與妻子多說,連忙轉移了話題。“四兒是不是今天放假?這都快兩點了,怎麼還沒回來?”
四兒是許增生和周麗嫦的獨子,大家庭裏排行老四。
“別想繞過去,答應是答應,那我婦聯的工作就不幹了?靠你那點工資,讓這一家老小都喝西北風去?”周麗嫦也不是省油的燈,板著臉教訓起來。“人家當財政局長,一個個富得流油,你倒好,餓死的財神!”
見夫人發怒,許增生還真不敢繼續慪氣,厚著臉皮賠笑道。“徐源有個紡紗廠,效益還不錯,你不是都答應了?”
“縣紡紗廠去年冬天工資都發不出來,那也叫效益不錯?”周麗嫦又好氣又好笑。
要是讓丈夫一個人去徐源上任,周麗嫦也難以放心,一來擔心沒人照顧丈夫的生活起居,不按時吃飯老胃病又會複發,二來就算政府“體貼”縣長工作操勞,安排個保姆伺候,那更不放心了!深山藏秀色,這死鬼萬一被哪個年輕漂亮的騷狐狸勾引去了,還不得把她氣的吐血,天高皇帝遠,又管不了那麼遠不是?
周麗嫦哼了句,倒也沒有再反駁,對著鏡子梳理頭發。“這小子肯定是知道要幫我去搬東西,就躲著不回來,現在指不定去哪瘋玩去了,打電話也找不到人,不等了。”
這時候,電話還是很金貴的東西,常人家裏是沒有這玩意的,更不用說兩萬塊一台的大哥大了,九五年的安遠市,普通泥瓦工一天的工錢是十塊錢,這種老式手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早上打電話告訴縣政辦的徐常了,他會在徐源縣的車站等你。”許增生點了點頭道,這個徐常是縣政辦分配給他的秘書。
財政局是配了三台小車的,一輛老式吉普用來機動,還有一輛比較新的豐田轎車,一輛桑塔納,局長要調用一台送夫人,自然不會有人提出異議,但許增生一直堅持公車公用,硬生生把其他領導憋的不敢亂動,頂頭上司都不亂用公車,你敢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