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處西側的永聖宮,宮道彎繞,較為偏僻。卻實實在在為這鹹陽宮中的一道風景,環山繞水,遍布芙蕖,龍虎相纏,日照不息。
搖蘇記得先前這永聖宮還不是這番模樣,大約是三年前,胡亥跑到嬴政麵前鬧著要修繕永聖宮,那時秦國內政緊張,財物均投入軍隊,為此嬴政將他罰了回去。
本以為此事會就此作罷,卻不想幾日後,嬴政便默允了胡亥的請求。期間耗時兩年零三個月,竣工之日胡亥非拉著搖蘇來到永聖宮,說是要給她一個驚喜。
搖蘇長了這麼大,稀奇珍寶拿了不少,像這樣的大禮還是第一次收到。依稀記得那是胡亥問她喜歡什麼,她正忙的抽不開身,便隨口回了一句,芙蕖。竟不想他真的為她種上了滿池芙蕖,小十八,你可知帝王家的孩子不應如此亂來的?
回憶一下子浮現到眼前,搖蘇的眼眶竟有些濕潤了,什麼扶蘇,哪裏及得上這不拘小節的小十八。正想著,胡亥從遠處芙蕖閣那兒便跑了過來,一身玄青外袍裹住了他尚且瘦小的身軀,腳踏玄金靴,像個王室裏的孩子。
“搖,秦穆,你怎麼來了?”許是太過歡喜,胡亥疏忽了這永聖宮裏還跟著他不少的婢女,還在反應夠快,總算是沒把搖蘇的身份暴露。
“做了件錯事兒,避難來了。”搖蘇實在是不喜歡這些個婢女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撂下一句後便進了這永聖宮裏最偏僻的一處。
“哎!”胡亥本想著喊住搖蘇,又見這會兒閑雜人等實在是多了些,便不做聲的看著搖蘇離去。
這永聖宮的人都知道這十八公子甚得君上喜愛,又獨與君上跟前兒的中車府令秦穆關係頗好,自然也不會自己找麻煩。隻一個眼神,便不再有人跟著他了。
搖蘇終究是大了胡亥幾歲,又拜蓋聶為師,走起路來步速實在非一般人是追不上的,胡亥很是無奈的追著搖蘇的腳步。搖蘇他是最清楚不過了,隻怕如今追封櫟陽的消息已經是黔首皆知了,私自揣摩上意,就算她做的再對,也免不了些皮肉之苦。
這最偏的一處叫秋閣,因著位置偏僻,鮮有人來,甚得搖蘇歡喜。平日裏搖蘇一直是跟在嬴政的身側,不得以抽身。隻有閑暇時,又或者是向今日一般闖了禍才溜到秋閣小憩一會兒。
“小十八,你站在門口作甚?”搖蘇躺著軟乎乎的榻上,聲音裏平白多了幾分慵懶。
“搖蘇,我叫胡亥,我不小了。”雖是九歲孩童卻也這般的計較,搖蘇實在是不能理解嬴政為何在她麵前說,少子胡亥頗有其少年之相①。
“小十八,你要是沒事兒,進去念書吧!先生還在芙蕖閣呢?”搖蘇近些日子有些嗜睡,許是快要到收網的時候了。
聽著搖蘇這樣說,胡亥也不好再留下去了。先生李斯?據他所知,搖蘇原是李斯次女,不知是何緣故,竟將自己的女兒寄養於他人身旁。雖說搖蘇與其並無父女情分,卻也終究是拋棄她的父親,談起來總是有些傷感。
“搖蘇,為何不與先生講清楚?”
“反正現在他又不識得我?”搖蘇摸了摸懷裏的玉佩,那是她自記事以來就一直帶著身上的,嬴政告訴她,那是她父親給她的。
“十八公子,先生請公子過去。”秋閣外,響起了侍女傳話的聲音。
“搖蘇,你且睡著,我下了課便來。”胡亥走到搖蘇跟前,拍了拍她的手。
“嗯。”搖蘇換了一個姿勢,輕聲應了一聲。
再醒來時,約摸是日落了。大約是合著衣甲睡覺,身上硌得難受,搖蘇起來後渾身酸疼。
還沒好好的舒展筋骨,就被眼前的人嚇了個半死。“君上。”
搖蘇顫顫巍巍的吐出了兩個字,雖說嬴政待她一向寬容,卻也萬萬不曾在原則上有過特殊。此番她擅自做主追封了櫟陽,免不了要受些責罰。
“怎麼?朝陽宮的床榻睡不得你?”聽這語氣好像是沒在生氣。
“君上,搖蘇知錯。”看人臉色,服服軟,對搖蘇來說都是家常便飯,信手拈來。
“真知錯了,就回去抄幾篇字。”嬴政看起來和平日裏也沒什麼兩樣,搖蘇算是呼了一口氣。
搖蘇,你何時才能真正成長起來?嬴政看著這樣年紀的搖蘇,心裏默默的想著,想當初讓她學琴棋書畫,歌舞笙簫,拜第一劍客蓋聶為師,讓她跟在自己身旁,不過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夠如她娘親一般能夠獨擋一方。隻是,不知道這一天還要等上多少個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