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他第二次問詢自己的名字了,前後相隔不過二月,第一次確是初識,此次卻是昔人在側,對麵不識了。
對宗政這一問避而不答,暗中已經再次運氣了星宿海,許是因為這人就站在她麵前不遠,隻這匆匆一瞥,百草便察覺出他身上上一次星宿海留下的還未理清的混亂之相。
三相對立,白術的心一沉,恐怕,又有一番折騰了,他再憂心焦慮,卻也是沒用的。
避開宗政泛紅的眸子,百草靜靜坐著,心中一邊默念著星宿海的功法,一邊數著步子。
數著宗政向她走來的步子,原是遲遲得不到回應的宗政在一瞬之間便回身辟暈了如臨大敵的白術和天冬,隨即抬腿邁步,自然,他是朝著端坐如常的百草來的。
這一辟猝不及防,防不勝防,百草或許有所察覺,卻是連眼皮都沒翻一翻,更遑論給二人打眼提示了,可以說,這二人是在百草的縱容之下著了道了。
一,二,三……這幾步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上,回顧自打算為宗政解蠱以來,狀況百出,身上更是新傷舊傷齊齊添上,她想,至少曾經有一點她是對的,她與宗政八字不合,這人天生便是來克她的。
嘶,她的手。
任百草的心中千思百轉,宗政已經走到了百草麵前,就這麼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雙紅色眼瞳,恍如她被踩在他腳下時一樣的飛揚跋扈,不可一世。
可是宗政心裏清楚,或許百草多少也料到一些,方才那寥寥不過十步,他走得並不輕鬆。
從他抬腳起,體內的真氣迎來了時隔不長的又一次暴動,這一次不再是兩股真氣相抗相恒,隻有一股暴虐異常的真氣在他的四肢百骸竄動,甚至在他的胸腹間,似有似無地攪動著他的五髒六腑,撐著他的筋脈,幾乎要爆裂開來。
一提一落之間,內腑和筋脈的傷便更重一分,這才踏出沒一半的路,宗政已覺不妙,身體內陣陣翻江倒海,全身的血液幾欲逆流。可他下腳卻一點也不見緩慢,麵上仍是那一副欲將百草拆了吞之入腹的表情,上湧的氣血被他一壓再壓,終於是到了百草麵前。
兩人之間的氣氛一緊再緊,百草不禁連呼吸都放鬆了些,就如,宗政從頭到尾隻盯緊了她一人一樣,她也在用一雙雪亮的眸子打量著宗政,勢必要從他的表麵上尋出一些端倪來。
不管誰折磨誰,這人終究也是跟著一起折騰了好久,最狼狽的時候也見過了,他的麵龐卻仍是硬朗依舊,如劍雕琢的英眉,緊抿的薄唇,這一雙眼……
就這麼直直地望進去,她卻忘了,這雙眼睛的主人是從來不會輕易叫人將眼底的深邃看穿。
百草的身子冷不丁地一顫,這一刻,心中再不能如秋水般靜無波瀾,險些將早早布下的局打亂。大驚之下,草草收回的視線卻猶如冰凍。
垂眸劃過前胸,再次望向宗政的眼神已如地凍天寒時候從未見過日頭的亙古不化的凝晶霜雪。
冷,還不夠雕刻她陡然彎下的紅唇一角。
雙手猛地攀上宗政的一隻手臂,顧不得斷指之痛收緊,一雙手將之攥得死死的。
指節泛青,泛白,好不容易接好的一節小指重新脫落,甚至食指的一塊碎骨紮破了皮肉,頃刻間,便將一根白嫩的手指染得通紅。
可本應最受不得痛的百草卻是,牙關緊咬,一聲未吭。
因為她的心,被宗政給了重重一擊的已然破碎的心,在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