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義精神的存在
中國人很喜歡看武俠小說,猶如美國人喜歡看偵探小說,日本人喜歡看推理小說一樣。唐代“傳奇”中就有《昆侖奴》、《空空兒》、《聶隱娘》等俠義故事。清中葉以後,俠義小說勃然興起,如《兒女英雄傳》、《三俠五義》、《七俠五義》、《小五義》、《續小五義》、《施公案》、《彭公案》等,都是人們耳熟能詳的。民國之後產生的《江湖奇俠傳》、《蜀山劍俠傳》、《青城十五俠》、《兵書峽》、《鷹爪王》等劍俠小說,曾轟動一時。尤其是近年來金庸、古龍、梁羽生等人創作的武俠小說,風靡全國,盛銷不衰。大凡平時愛讀點書的人,有幾人不知道《天龍八部》、《射雕英雄傳》、《雪山飛狐》、《鹿鼎記》、《有情劍客無情劍》等的?即使沒看過原著,至少看過幾部由原著改編的功夫片或電視連續劇吧。在當代中國的社會文化生活中,各種各樣的“熱”大多“獨領風騷三五天”,熱鬧一陣即銷聲匿跡,惟武俠熱卻持續了一二十年,可見中國人對於俠義故事何等喜歡。
每一種社會“熱”都是社會心理的反映。那麼,武俠熱反映的是一種怎樣的社會心理?不能否認,有很多人是借武俠小說調劑心神,因為武俠小說情節曲折,人物個性怪異且本領高強,當他們為著某種是非恩怨展開爭鬥時,自然極富傳奇色彩,人們從中可以獲得巨大的審美愉悅。但更主要的是,人們通過讀武俠小說,看功夫片,可以渲泄心中的不平之氣,因為小說中的俠義英雄鋤奸懲惡,除暴安良,劫富濟貧,扶弱解困,舍生取義,而且幾乎所有正邪善惡較量的最終結果,總是正義戰勝邪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就深合中國人的道德願望和情感取向。武俠熱所反映的,其實是中國人對俠義人格的欣賞和對俠義英雄的崇拜。
俠義,正式見於史傳的,是從司馬遷所著的《史記·遊俠列傳》開始。太史公曾感慨地說:“今遊俠其行雖不軌於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其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困厄。”又說:“緩急人之所時有也,而布衣之徒,設取予然諾,千裏誦義,為死不顧世,此亦有所長,非苟而已也。”所以,“俠客之義,又局可少哉!”他舉出朱家、郭解為例,說朱家是“專趨人之急,甚己之私”;郭解是“以德報怨,厚施而薄望,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可見,太史公是讚美俠義之氣的。
中國曆史上的第一大俠,是墨翟。墨子說俠有三個條件:第一是大仁,第二是大義,第三是大勇。怎樣才是大仁?他說:“仁人之事者,必務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大害。然當今之時,天下之害孰為大?曰:大國之攻小國也,大家之亂小家也。強之劫弱,眾之暴寡,詐之謀愚,貴之傲賤,此天下之大害也。”又說:“民有三患,饑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勞者不得息,三者民之巨患也。”所以,墨子主張兼愛,反對侵略戰爭。但他並不反對自衛的戰爭,並以實際行動抱打不平。墨子聽說楚欲恃強攻宋,他就去見為楚造雲梯的公輸般,與公輸般鬥法。他“解帶為城,以牒為械”,公輸盤九次的攻城計劃,都被他破了。楚王要殺他,他說他有三百弟子在保衛宋國,殺了他也沒有用,楚王沒有辦法,隻好撤兵。從這段史實,我們可以看出:墨子能赴人國家之難,反對以強淩弱;以實際行動和過硬的本領,幫助弱者;墨家是有組織、有紀律的團體,這些都是大仁的體現。俠與義是緊密相連的,墨家的義,即是規矩、原則。墨家的首領稱钜子,第一任钜子是墨子,墨家弟子的一切行動,都要受墨子的指揮。墨子規定:弟子出仕後,如所事之主,不能實行墨家之言,則須自行辭職;如弟子出讓後,曲學阿世,墨子就要求所事之主辭退他;弟子出仕所得俸祿,要讓墨家弟子均用。墨家第四任钜子叫腹,他的兒子殺人,秦王念及他隻有一個兒子,就赦免了他兒子的罪,腹氏卻堅持把兒子殺了,他說:“墨者之法,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此所以禁殺傷人也。夫禁殺傷人者,天下之大義也。王雖為之賜而令吏弗誅,腹不可不行墨者之法。”(《呂氏春秋》)這些就是墨者大義的表現。墨子不但提倡大仁大義,而且能以最大的犧牲精神求其實現,“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淮南子)雲:“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旋踵。”這正是“大勇”的體現。所以,墨子的精神是大仁、大義、大勇的精神,也就是俠義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