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
人結婚時,母親為他做了一個繡花枕頭。枕頭裏填塞的是他父親地裏種出來的棉花,母親特意在枕頭裏留了一顆棉花籽。枕套上的圖案,是母親用繡花針一針一針繡的。那是一幅《蓮花送子圖》:一朵盛開的蓮花上,躺著一個手腳如蓮藕般鮮嫩的胖小子。
男人無疑是優秀的,讀完大學後就在城裏找到了工作。從一個打工者做到了部門經理,靠的全是自己的實力。結婚時男人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房子,男人和女人恩恩愛愛,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第二年就添了一個大胖小子。男人的臉上總是掛滿自信和幸福的笑容。
兒子六歲那年,男人在家裏為兒子舉辦了一個隆重的生日。那天天花板上掛滿了彩色的拉花,房間裏飄滿了氫氣球,儼然是一個熱鬧的晚會現場,兒子興奮得像過節一樣。男人和兒子在香噴噴的奶油蛋糕上插上六根蠟燭,然後一根根點燃。女人順手關掉了電燈,一家人圍著蛋糕唱起了《生日歌》,燭光映紅了一家三口的笑臉。
隨著蠟燭的點燃,桌子上方的空氣溫度緩緩升高,空氣密度逐漸變小,懸在空中的氣球慢慢往下飄到了桌子邊上,在蠟燭的照耀下,像一隻發光的燈籠,煞是好看。唱完歌,男人讓兒子閉上眼睛,許下一個心願。然後,男人和兒子一起撅著嘴,奮力地朝蠟燭吹去。誰知道,父子倆吹出的風帶動了氫氣球快速向蠟燭飛去,“砰”的一聲,碰到蠟燭的氫氣球炸出了一團火焰,火焰沿著彩色的拉花迅速爬滿了天花板。
一場火災就這樣降臨了。
當消防員用高壓水槍澆滅了最後一點火星,原來好好的一個家已經變成了一片水淋淋的黑色,除了房子的結構還在,家裏幾乎沒留下任何有用的東西。男人奮鬥了十多年的家產在頃刻間化為一堆灰燼。在這場災難中,同時化為灰燼的還有男人的勃勃雄心和滿腔希望。這樣的打擊的確是致命的,從此男人便一蹶不振,臉上再也看不到昔日的自信和神采。
在朋友為他們安排的臨時住處,男人整天耷拉著腦袋,嘴裏總是念叨著一句話:“什麼都沒有了,什麼希望都沒有了。”女人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催促男人一起去房子看看,找人打掃打掃,男人不去。女人叫男人振作起來,把自己打理一下,去上班,男人也不去。
男人有氣無力地說:“那間被火燒黑的房子隻能使人心灰意冷,我再也不想看到。我的生命遭此一劫,已經毫無希望,還上什麼班?”看著男人像一隻鬥敗了的公雞,女人隻能偷偷地抹眼淚,該勸的話都已經勸過了,她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天,女人帶著兒子,打開了那扇被大火烤焦的防盜門。曾經整潔和溫馨的家已是滿目瘡痍,空氣中還彌漫著難聞的焦味。眼前的一切都是黑黑的,她感到一陣眩暈。女人牽著兒子的小手走進了自己的臥室。陽光從熏黑的窗戶口照在床上,被高壓水槍打過的被褥和枕頭還是濕漉漉的,仿佛一切都了無生機。
突然兒子的小手指著枕頭大聲叫了起來:“媽媽你看,這裏怎麼長出了小苗?”女人的眼前頓時一亮,那不是一棵棉花的幼苗嗎?!
男人的母親留下的一顆棉花籽,在繡花枕頭裏呆了整整七個年頭,又經過了大火的燒灼,竟然在水的澆灌和陽光的照耀下,頑強地長出了幼苗。生命的奇跡是何等的偉大啊!
女人連忙到陽台上找來一個花盆,小心翼翼地和兒子把那棵棉花苗種到花盆裏,並澆上了水,放到了臨時住處的窗前。
那天晚上男人翻了一夜的身。
第二天男人便理了發,刮了胡子,穿上整潔的衣服,精神抖擻地上班去了。
男人的心中,一場火災黑色的陰霾已經被一棵棉苗綠色的希望所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