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退休了。退了休的趙局長,就變成了老趙。老趙感覺很不適應,心裏空落的。

中秋節到了,團圓的日子對老趙來說,卻是煎熬。

往年的中秋節,下屬大包小包往老趙家拎月餅或其他禮品。今年,卻連一個短信也沒有。老趙隻能對著一堆老照片發呆,看著看著,傷感悄然爬上了心頭。不知不覺,眼前模糊了起來,兩滴渾濁的老淚落到一張老照片上。照片上,是一個美麗的傣族少女。老趙想用袖子去擦時,女兒已經用潔白的紙巾,把照片上的淚水抹幹。

不知什麼時候,女兒小琳已站在了老趙身邊。老趙太專注了,竟然沒發現。小琳輕輕地給老趙披上一件外衣,把一杯熱牛奶遞到了老趙手上。小琳說,又想她了?老趙不置可否。小琳又說,爸,紅十字會那邊,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什麼消息。要不過了中秋,我陪你去一趟雲南吧。聽到這裏,老趙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你一個女孩子家的,去那裏幹什麼?要去,我自己一個人去,我還不至於老得那麼不中用吧。

從雲南回來後,老趙似乎更打不起精神了,那僅有的一點希望,也徹底破滅了。他知道,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那個魂牽夢繞的人了。更讓老趙難受的是,趙家的血脈,從他這裏就要斷流了,族譜上的紅條杠,再也無以為繼了。要是老趙是一個平庸無為的俗人,倒也算了,斷了也就斷了。可老趙,偏偏是個曾經風光一時的大人物,在族譜的光輝史上,也是占有一定位置的。這叫他如何去麵對列祖列宗的殷殷目光呢?

那個秘密,老趙本來是想帶進棺材的,自從去年老伴去世後,老趙就放棄了這個決定。老趙對小琳說,在雲南支邊時,曾經有一個戀人,那是一個美麗的傣族姑娘。回城時,那姑娘已經懷有身孕。要是那是個男孩,多好啊!我們趙家的血脈,就不會斷了。小琳嗔怪地說,你太重男輕女了。難道我就不是趙家的血脈嗎?老趙苦笑了一下說,孩子你不知道,用祖上的說法,女孩“拉屎到別人茅坑”,終究是別家的人。

嗔怪管嗔怪,為了尋找父親的血脈,小琳還是到市紅十字會,登記了尋親線索。小琳幾乎每個月都要去或打電話了解情況,紅十字會的工作人員每次都叫她靜靜等候。老趙從雲南回來以後,就再也不問紅十字會那邊有沒有消息了。他知道,問了也是白問。老趙每天看看報紙、看看電視、種種花、遛遛鳥。女兒在家時,陪他散散步、聊聊天,女兒出差不在家時,就邀三五好友,來家喝喝茶、打打麻將。老趙悠閑地打發著自己的退休日子。

有一次,女兒說自己要出差半個月,談一個業務。老趙說,放心去吧,我一個人在家挺自在的。可自在了幾天,老趙就開始覺得無聊,而且寂寞了。女兒以前出差,可從來沒超過一個星期的。老趙打手機也沒通,他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這孩子,會不會出什麼事呢?

果然,老趙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消息,說,趙小琳將為一名白血病患者捐獻造血幹細胞,目前正在市紅十字醫院做最後的檢查。看到這裏,老趙在心裏狠狠地罵了起來。這紅十字會,幹什麼吃的,讓他們為趙家辦點事,屁都沒辦成,倒把我們趙家人拉下水了。我們趙家,就這一支血脈,還被拉去捐什麼造血細胞。造血細胞是隨便可以捐獻的嗎?我們趙家的血脈,是隨便可以捐獻給別人的嗎?

原來,小琳在與市紅十字會的接觸過程中,被很多人的愛心感動了,瞞著老趙簽下了捐獻造血幹細胞的誌願書。幾個月後,紅十字會就通知小琳,有一位白血病患者與她的血型配對成功,請她去醫院做進一步檢查。小琳深思了整整一天,雖然有點思想顧慮,還是決定幫助那位患者。她還作出另一個決定,瞞著父親,跟父親說自己出差了。

老趙知道小琳捐獻骨髓的事後,立即打的跑到醫院,準備阻止女兒。病床上的小琳,被鮮花簇擁著,被記者包圍著。顯然,醫生已經成功提取了她的造血幹細胞。記者們看見老趙,馬上圍過來,爭先恐後地采訪老趙。他們需要從老趙身上,挖掘出事件背後的新聞。老趙完全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一激動,就講出了自己的往事。老趙還帶記者來到家裏,把那張傣族姑娘的照片拿了出來……

那位受捐者,在報紙上知道了老趙和小琳的故事。當他看到報紙上那位傣族姑娘的照片時,突然抱在胸口號啕大哭了起來。

那可是他的親生母親啊!

老趙的血脈不僅給了兒子第二次生命,還讓他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千裏之外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