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四把最後一口豆漿喝進嘴裏,耳邊忽然響起一句驚天的呼叫。
其實這呼叫在別人聽來根本沒什麼,既不是喊殺人,也不是喊救命,不過是他的對門在叫他的名字。對門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見麵打聲招呼再正常不過了。可在陳四聽來,跟喊殺人沒什麼兩樣。陳四一大早去爬山,下山時餓了,就在小店裏喝碗豆漿,吃幾個包子。沒想到,山腳下這偏僻的早餐店裏,會遇到熟人。
陳四每天早上出門,都往運動衫口袋裏裝五十塊錢。有一回在山上活動活動筋骨、踢踢腿就把錢給踢飛了,成了別人的囊中之物。陳四心疼得幾天都沒吃好飯。後來,陳四學機靈了,早上出門隻帶五塊錢,就算掉了也隻有五塊,不會心疼到哪兒去。
陳四的早餐通常都是在小區的早餐店吃的,一碗豆漿,兩個包子,總共才兩塊五,隻花掉一半錢。小區的熟人多,碰到了熟人,留下的兩塊五還可以替別人付一頓早餐錢。替人付錢,在橫陽城是司空見慣的。大家都是熟人,都講究個麵子。
陳四聽到對門的叫喊之所以驚成那樣子,是因為他今天胃口特別好,吃了三個包子,這樣五塊錢隻能找回一塊五,就不夠付對門的早餐費了。可是他已經吃好了,得站起來去付錢了,要是人家沒跟他打招呼,他可以裝作沒看見,付了自己的趕緊走人。可是,人家明明叫自己的名字了,這兩塊多錢的早餐費是不得不付的。要不然傳出去,還不被人笑掉大牙。你說,他能不急嗎?
陳四正歪著頭想對策呢,手機突然響了,那是七點半鍾的鬧鈴,提醒他得馬上回家準備上班了。鬧鈴是韓紅的《天路》,這《天路》的音樂這會兒還真像是老天為陳四指的一條路,他抓著手機裝作接電話,誇張地“喂”了幾聲,往門外跑。陳四一邊“喂”,一邊把五塊錢悄然塞給老板。老板回身給他找錢時,他早不見了蹤影。老板說,看這電話把他急得,連錢都不要了。
陳四洗完澡換了衣服出門時,對門從樓梯口上來。他叫住了陳四,把找來的一塊五毛錢塞進陳四手裏。陳四不好意思地說,算了吧,就算付你的早點錢吧。對門說,你要把我那兩塊五付了,當然就算了,可我拿你這一塊五,算怎麼回事?
陳四一心想彌補這個過錯,第二天他往運動衫口袋裏裝上了十塊錢。他依然在山腳下吃,還是平時的食量,兩個包子一碗牛奶。他剛吃完,對門就出現了,而且是一家三口。對門大聲喊了陳四的名字,陳四應了一聲,伸手摸摸口袋,十塊錢還在,鬆了一口氣。心想,幸虧早有打算,要不然,在人家一家人麵前,臉可丟大了。陳四站起來把錢遞給老板,說,他們幾位一起結。老板說,你替他們買單,自己就不用買了?陳四說,不是給你十塊了嗎?老板說,他們三個人剛好十塊,你不還吃了兩塊五嗎?
對門反應還算快,站起來把十塊錢塞進了老板手裏,說,兄弟你客氣了,我一家人吃這麼多,哪能要你買單呢?
此後陳四見到對門,總覺得欠了他似的,頭也抬不起來。他暗暗下決心,一定要把這個麵子給爭回來。從此,他的運動衫口袋裏,變成了五十五塊錢。五塊消費,五十塊買麵子。
好多天過去了,那五十塊錢被陳四捏得皺巴巴的,卻怎麼也花不出去。他把用餐地點改回到小區,依然不見對門的蹤影。
對門出差學習了,半個月後才回來。對門回家第二天,陳四把五十塊錢換成了新的。
早餐店裏,陳四一邊吃早點,一邊瞄著門外。果不其然,對門有說有笑進了店,而且身後還跟著小區裏的一大幫晨練者。陳四想,自己掙回麵子的機會終於到了。等他們坐定後陳四“嗖”的一聲站起來,把一張嶄新的鈔票拍在櫃台上麵,說,今天我請客,你們吃什麼盡管點。大家定睛一看,立即笑成了一片。
對門說,陳四兄弟,你剛從歐洲回來吧。你以為那是歐元啊,拿五塊錢要請我們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