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帥(1 / 2)

吳衛華

天寶十四載十一月,手握重兵的三鎮節度使安祿山反自範陽,率精兵十五萬攻城略地殺向長安。由於中原已多年沒有戰事,內地府兵製懈壞兵力空虛,致使很多郡縣無兵可用,毫無應變準備,地方官吏聞叛軍將至,或棄城而逃,或開門出迎,叛軍沒有遭遇什麼抵抗就占領了許多地方。

大唐糧財基地江淮的門戶睢陽,在張巡的固守下,像枚釘子一樣死死地釘在叛軍南下的要道上,硬生生地黏住十三萬叛軍。

睢陽早已城門死閉兵不出戰兩個月了,大唐的旗幟在城頭上悲壯地呼救著,譙郡大帥許叔冀,臨淮的河南節度使賀蘭進明,雖在睢陽近旁,卻漠不相救。張子奇的叛軍早已習慣了睢陽城的死守,就像一個想吃燙山芋的人,在耐心地等那個灼手的山芋涼下來,他們想不到城內依然會有五十多精騎突然衝殺出來。為首的南霽雲神弓怒張,每發一箭必貫穿敵軍兩三人,敵軍數萬人圍截那五十多人,卻被南霽雲的神箭硬生生射開一條通道,直奔離睢陽最近的臨淮求救去了。

河南節度使賀蘭進明看完張巡言詞懇切的求救信後,再看看血滿戰袍的南霽雲,有些奇怪睢陽一座孤城憑什麼在十三萬叛軍的圍攻下能固守不破。張巡自雍丘一戰成名後,大受新皇帝肅宗的褒獎,官職連提,都提河南節度副使了,如果守城再成功,豈不越過他賀蘭進明了?

賀蘭進明那張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勉強擠出些同情的樣子:“南將軍一路辛苦了,恐怕這時睢陽已經被叛軍攻破了,我縱然發兵借糧,也於事無濟了。”南霽雲看他無意相救,不由悲憤難忍,流下淚來:“睢陽死守待救,望眼欲穿,如果霽雲空勞大人發兵,我願一死向大人謝罪!”賀蘭進明不為所動:“我職守臨淮,怎敢虛城而出。”南霽雲越發悲憤:“睢陽和臨淮如皮毛相依,睢陽要是被滅了,叛軍必然轉攻臨淮,大人怎能不救?”說完放聲大哭,聲震屋瓦。賀蘭進明並不關心睢陽的安危,他甚至期望張巡被叛軍砍下人頭,但他喜歡上了南霽雲的赤忠神勇,想留為己用:“南將軍勇武過人,我深為敬佩,請先用飯,再做他議。”

賀蘭進明不僅盛宴款待南霽雲,還讓他的將領和幕僚作陪。眾人入席,賀蘭進明向強忍悲憤的南霽雲笑說:“我這兒有一個長安的樂伎,彈得一手好琵琶,待我喚出給南將軍彈奏助酒興。”

當賀蘭進明口中的那個長安樂伎懷抱琵琶走進來時,南霽雲根本沒抬頭,他瞠視著滿桌菜肴,胃裏卻在一陣陣地痙攣。清脆鏗鏘的琵琶音傳進了南霽雲的耳裏,他心裏一震,抬頭看那樂伎,那樂伎兀自低著頭專注於彈奏琵琶。琵琶聲時清冷欲絕,如伊人漸行漸遠,又似黑雲越聚越多,忽轉激烈繁急,弦弦作金戈撞擊聲、布帛撕裂聲,讓人聽了血脈賁張又悲愴鬱憤。那樂伎彈奏的竟是《霸王卸甲》。

賀蘭進明給南霽雲夾菜:“南將軍很久沒有吃上飽飯了吧,請開懷盡量。”一句話說慘了南霽雲,他黑血上湧,悲極大哭:“我來時睢陽城裏已經一個多月沒見一粒米了,城內百姓易子而食,今天我就是想吃這豐盛的美餐,又怎麼能咽得下去啊!你坐擁強兵,糧米豐盈,卻沒有一絲一毫分災救難的憐憫心,這是忠臣義士的行為嗎?!”說著將一根手指放進口裏,怒目發狠,睚眥裂血,齊根把那手指咬下,放到賀蘭進明麵前,說:“我不能為睢陽求得一兵一卒,留此斷指作為我曾到你這兒求援不得的血證吧,我這就回去和守城的將士一同赴死。”一時指血、淚血如泉湧出。賀蘭進明的將領和幕僚,都被南霽雲的忠烈感動得流下眼淚,但沒有一人挺身出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