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
1945年8月，小日本投降。
一天傍晚，劉鍋盔突然在路邊發現一個日本女人。他刷地放下鍋盔挑子，把扁擔抓在手裏。
那女人一身和服腳下木屐，已餓得筋疲力盡。看到劉鍋盔，滿臉驚恐，用生硬的中國話說：“好心的中國人，別殺我。”
劉鍋盔大喊：“別殺你？你們男人殺我娘、殺我媳婦的時候，我也是這樣喊的，可頂用嗎？”
“戰爭結束了，現在除了我的生命，你什麼都可以拿走。”女人刷一聲扯開了自己衣服，露出雪白的胸脯。
“住手，中國人不是你們日本人，你們都是他媽的畜生。”劉鍋盔轉身就走，走出幾步，轉身返回，把最後那隻鍋盔拿出來。想想，掰開，扔一半給那女人。
三十年後，在陝西鳳翔和煦的陽光下，當劉鍋盔翻開記憶深處這一頁時，又一次心潮起伏。當時，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現在，仍不知道。
村裏人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春日，幾個公社幹部給劉鍋盔帶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
老人麵色白皙，頭發花白，謙恭地說：“聽說劉先生是本地鍋盔王，今天我想高價買您一個最好的鍋盔，請出個價。”
劉鍋盔說：“老漢這鍋盔本是幹糧，怎麼能亂開高價呢？這位同誌既然這麼喜歡鍋盔，想必也知道鍋盔的妙處吧？”
老人說：“傳說公元624年，修築唐高宗李治與女皇武則天合葬墓乾陵時，因工程浩大，民工眾多，烹食困難，監工士卒便用頭盔烙饃，因而得名。鍋盔素以‘幹、酥、白、香’著稱，色澤白黃，皮薄膘厚，能煮耐嚼，存放期長。直徑八寸像鍋蓋，厚六分，內瓤起層。鍋盔的製作十分講究，一定要用生鐵鑄成的火鍋，用當年最好的麥秸生火。麥麵得是當年的麵，經過揉、摔、捏、拍、撚、壓、擀等多種手法。等到快出鍋時還要撒上新鮮的芝麻，以保證黃裏透焦，咬著酥脆香甜。”
劉鍋盔喜道：“今天遇到高人了。不過嘴皮是一回事，做才見真功夫。”說話間，劉鍋盔已淨過手，在案板上動作。
個把小時之後，十個一模一樣的鍋盔就放在了案板上。
劉鍋盔遠遠凝視之後，又走近鍋盔，用鼻子聞，用手敲。然後挑出七個，拿起一個兩手用力，鍋盔就在案板上滴溜溜轉。有兩個最後停下的時間相同，劉鍋盔又拿出一杆秤，一稱之下，這才緩緩說：“鍋盔王出來了。”
那是一個圓如鍋蓋、焦黃相間、清香撲鼻的大鍋盔。
老人驚喜，大聲說道：“先生真是身懷絕技。您遠觀近瞅是看火色，鼻聞是分辨香味誰輕誰重，手敲是看是否熟透。您又放在案板上旋轉，是看七個鍋盔是否用麵勻稱。最後一稱極為講究，就是看哪一個鍋盔烙得最為厚實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