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與他的目光相射的一刹那,便認出來了他!
他卻毅然扭過了頭去。他也認出來了她!
她和他不能在這個時候相認,不能在這個場合相認。
她身披薄如蟬羽的舞衣,粉麵如桃,聽候在舞台的後麵。他呢,剃著閃亮的光頭,一身武林打扮,也在後台候場。她來自省歌舞團,而他,則來自本省那所有名的寺院。
今晚,一台精彩的頒獎晚會,將有舞蹈表演和武術節目助興。
她站在一群粉黛中,踩著舞鞋,亭亭玉立。他呢,與一群和尚為伍,手持棍棒,站在舞蹈演員的前麵。美女與和尚們,零距離接觸,彼此可以聽得見心跳的聲音。
她不能當眾喊出他的名字,但那顆芳心,卻在為他而顫抖了。
他是那樣平靜,目空一切,似乎心裏隻有佛家的禪語。
然而,兩小無猜、耳鬢廝磨的兒時光陰,又豈能從心頭抹去?揮之不去的初戀情結,在她和他的麵前彌漫開來。
她記得,那年冬天,很冷很冷。小學的教室,四壁漏風。就在她出門上學的時候,他的母親,叫住了她,讓她給他捎去一件棉襖。他上學走的很早,是當天的值日生。她作為他的同班同學,帶棉襖給他,是件很自然的事情。
就在他接過棉襖時,班裏的同學起哄了:“媳婦好,媳婦好,送來一件小棉襖!”
她氣得臉色蒼白,眼眶裏盈滿了淚珠。
他卻得意地笑了,心裏老美老美,笑容老甜老甜。
就這樣,在她的心裏,他成了她的那個“哥”,時而會擾亂芳心的那個“哥”。
後來的某一天,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她被幾個壞小子劫路了,壞小子們動手動腳,嚇得她哇哇直哭。於是,最古老的英雄救美的故事發生了。他恰巧路過,打跑了那幾個壞小子。她撲在他的懷裏,哭得歡暢極了。然後,他送她回了家。
可是,第二天,他卻再沒有見到她。而且,以後再也沒見到她。
後來,他才聽老師說,她轉學了,隨著父母,去了另一個城市。
他頹廢了,成績直線下滑,對讀書失去了興趣。沒有她的日子,天空很灰很灰。
終於,他開始了尋找。他去了老師說的那個城市,試圖找到她。可他找遍了那個城市的學校,也沒見到她的蹤影。無奈,他隻好選擇了逃離。當父母找到他的時候,他已成為深山中寺廟裏的小和尚。麵對父母,他目光了空,沒有一絲眷情,仿佛父母隻是普通的香客。
在寺廟裏做和尚,他做得很苦。最無法忍受的,也是最需要領教的,就是那些和尚兄長。自古以來,寺院都是凶犯的避難所。許多凶犯逃進寺院,隱姓埋名,但藏不住凶惡的本性。而曆代官府,對入了寺院的凶犯,多不深究,隻希望他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可以說,入了寺院的人,是出家洗腦了,修身養性了。通常情況下,經過佛法的*,惡魔們都會收斂野性,修煉得慈眉善目。
這就是他的今天。吃齋飯,念佛經,習武術,心靜如水。
他也沒想到,寺院會選拔他,坐上豪華大巴,進城表演武術。
而她呢,人生的線條似乎光滑而又單調。小學沒畢業,進了小天鵝業餘舞蹈團。中學一畢業,進了省歌舞團,成為芭蕾舞演員。
這一切,他和她之間,無法麵對麵訴說。
他知道,他的背後,有她那雙清亮亮的眼睛。
該他上場了,該來自寺院的和尚們上場了。和尚們揮舞棍棒,撲打如風,在舞台上殺出一片耀眼的天地。她在後台觀賞著和尚們的表演,看得眼花繚亂。剛開始,她的目光還能追蹤到他,可是,後來,刀光棍影中,她就再也分不清哪個是他,哪個是他的同伴了。更分不清哪是和尚哪是棍棒了。
劇場響起熱烈的掌聲,獻給和尚的掌聲。
當她從掌聲中回味過來的時候,和尚們已經殺出舞台,從後台消失了。
她來不及多想,隨著輕快的音樂,踏著小天鵝的舞步,婀娜多姿地登場了。她在翩翩起舞,她在真情地投入。她知道,此刻,他和他的夥伴們已經撤出了劇場,乘坐上返途的大巴車了。她不知道,他那顆心,是留在了劇場?或是飄回了深山中的寺院?
她和同伴的表演,漸人佳境。小天鵝的舞韻,讓她忘卻了一切。在柔美的舞曲中,小天鵝舒腰展臂,如行雲流水。
……
她和他再也沒見過麵。
她知道,深山中有一所寺院。
他也知道,鬧市中有一個省歌舞團。
她常在心裏想他,卻從未到寺院裏找過他。她隻是在心裏信了佛,每天悄悄地燃上一炷香。
他也在心裏想她,卻再未走出大山,走出寺院。想她的時候,就操練棍術,讓自己進入忘我的境界。
他哪裏知道,師兄們在背後笑他:這小子,走火入魔了,玩的哪裏是武術?分明是舞蹈嘛!